对的对的对的,不对不对不对。
慕听雪那颗属于顶尖杀手的心,在这一刻乱的就像乱缠的丝线,她本能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想起了叶笙在侯府时对她的一切,她不相信,一切只是叶笙的表演。
强烈的好奇如同无形的大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挪动脚步。
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决定——她要回去,她要亲眼看看,这个男人,这个唯一让她感受到不同的男人,究竟要对那位女帝,说些什么!
即使是死,她也要听。
她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墨水的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宫墙那巨大的阴影。她那身为“青霜”的本能,被莫名的期待彻底唤醒。
她深呼吸了两次,随后慢慢屏息,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脚步轻盈落在地上不带起一丝尘埃,在宫殿复杂的结构中穿梭,如同鬼魅。
她回忆着刚才侍卫的巡逻路线,轻易地便避开了那些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都无所遁形的禁卫与暗哨。
她对皇宫的布局并不熟悉,但杀手的直觉引导着她,让她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径。
最终,她如同一片飘落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潜回了紫宸偏殿之外。
她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寻了一根距离殿门最远的、但却足以藏身的巨大蟠龙金柱。
那金龙雕刻得栩栩如生,龙身盘旋而上,龙爪的阴影,为她提供了完美的藏身之所。
她的身形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冷的柱身阴影之中,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甚至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她知道,殿内的那三位,任何一位都有轻易现她的能力。她此举,无异于在锋利的刀尖之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想知道答案。
叶笙踏入紫宸偏殿时,殿内的气氛依旧压抑得令人窒息,仿佛空气都被抽干,凝固成了看不见的冰。
姬凝霜慵懒地斜倚在凤座之上,手中把玩着一只通体剔透的白玉茶杯,那双狭长的凤目中,是洞悉一切的玩味与掌控。
阿史那?孤月则像一头刚刚捕获了猎物、正在享受战利品的雌狼,意态悠闲地坐在下的软榻上,自顾自地品尝着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而白汐月,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那偶尔扫向门口的、微不可查的目光,暴露了她并非真的心如止水。
她们都在等他,她们都知道,他肯定会来,等他在这场由她们共同导演的、名为“后宫”的戏码中,扮演好属于他的角色。
然而,叶笙的反应,却出了她们所有人的预料。
他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在那片足以让任何朝臣都感到心惊胆战、双腿软的黑曜石地面上站定,仿佛这里不是皇权的核心,只是他自家的后院。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质问,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也狠狠地撞进了廊柱后那颗紧张得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里。
“听雪那两个侍女,小苑和小虹的死,在不在你的计划之中?”
他没有用任何敬称,没有用“陛下”,甚至没有用平时的“凝霜”。
他的语气冰冷,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怒火,那是一种纯粹的、男人对女人的质问,一种丈夫对妻子的审判。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孤月那双金色的眼眸猛地一凝,放下了手中的鎏金酒杯,眼神中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
白汐月那握着茶杯的纤手,也微微一顿,那双冰冷的红瞳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而高踞于凤座之上的姬凝霜,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凤目之中那份爱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的痴迷于叶笙。
她喜欢,她太喜欢看到叶笙这种为了“他的女人”而失控、而愤怒的样子了。这让她感觉到一种极致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掌控感与满足感。
这证明,她的“夫君”,正在按照她所期望的方向成长——一个懂得守护自己所有物的、真正的“帝王”,就是这种感觉,狠狠的打她的脸。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目光,缓缓地从叶笙那张写满了怒火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他身后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正躲在暗处窥探的观众,进行一场无声的、充满了胜利者姿态的炫耀。
“夫君,是在为你的新宠儿打抱不平吗?”她终于开口,声音慵懒而又充满了磁性,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撩拨着叶笙那早已绷紧的神经,“她们的死,我保证,是个意外。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但是因为无法揣测人心中的恶,而导致的,小小的意外。”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轻柔而又充满了安抚的意味,仿佛一个正在耐心教导不懂事孩子的母亲“事后我潜伏在‘无影楼’高层中的密使传回消息,是影十的嫉妒,打乱了朕原本的布局。若非他做了那些多余的事,将那条疯狗招来,你的‘青霜’,本该毫无伤地,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匕,为你斩尽一切敌。不过这种情况,可能你不会那么轻松的‘拿下’她。既然夫君觉得那两位侍女有功劳,那我便让几个文官去为她们‘着书立传’,如何?”
女帝的这番话,看似在解释,实则充满了阳谋的意味。
她将所有的罪责都轻描淡写地推给了“无影楼”那可笑的内斗,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再次强调了慕听雪的属性,仿佛在提醒叶笙,也提醒那个可能在偷听的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叶笙却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燃烧着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怒火。
“在你眼中,人命,是立碑着书就能复活的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万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姬凝霜那颗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心上,“她们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感!她们为了保护听雪,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在你口中,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廊柱之后,慕听雪浑身剧震。
她原以为,叶笙收留她,多是出于一时的怜悯。
她从未想过,他竟然会为了两个与他素不相识、甚至只是见过一面的侍女的死,当面顶撞这位权倾天下、喜怒无常的铁血女帝!
这份尊重,这份将她们这些在黑暗中挣扎、连自己都早已不把自己当人看的蝼蚁,真正视为“人”而非“工具”的态度,如同一道温暖的、无可阻挡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那道由冰冷与绝望筑成的最后防线。
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一种足以让她献出灵魂、献出一切的感动,在她心中疯狂地滋生。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泪水,却无声地滑落。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对他产生那种无法言喻的、近乎于宿命般的情愫。
因为他,是她在这冰冷、黑暗、充满了背叛与杀戮的无间地狱里,遇到的唯一一束……真正的光。
殿内,面对叶笙的质问,姬凝霜那双玩味的凤目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