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都是印记的一种。
我不断思索着,我与段灼之间是否存在着这种所谓的印记。
他带给我的印记是什麽,我带给他的印记又是什麽。
我思来想去,我与段灼之间是存在印记的。
空闲之时我会想起他,或是偶尔遇到相似的场景,我亦会想起他。
不过印记纵然存在,我带给他的东西,想来是伤痕与苦痛大于一切的。
*
时日一晃而过,月馀到了我要离开的那几日,我原本打算待上一月就走,可谢竹瑛一再留我。
她说若是我走了,小宝会哭,我看着我怀中晶莹剔透丶笑容纯善的小姑娘,心中有些动容。
早年间,我爹娘说过,我的身子太弱,就连身体都是莲花中凝聚而成的,故而并不适合孕育生子,轻则造成终身的伤痕,重则身陨。
我向来少言,说到底我与段灼是同一类人,按理说,应当是无趣的。
可谢竹瑛的孩子小宝,似乎很是喜欢我,经常会要我抱抱她,我心中对这孩子新奇又喜欢,只是我不曾说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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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过了一年,小宝长高了不少,春去秋来,我在庭院中种下的种子开了花又谢。
这样宁静安详的日子,过一日便会少一日。
那日,云恒与我通灵:“封镜,你在何处?”
我道:“我去人间小住了一年。”
云恒却有些狐疑:“一年?今日我去碧水瑶台找你,没找到,才与你通灵。”
人间的时间与天上的时间是不同的,想来我离开一年,仙界应该过去月馀了,至少我的碧水瑶台该是杂草丛生了。
云恒微微一顿,又道:“你的庭院中干干净净,想来是才打扫过,你竟与我说,你已经去了一年?”
云恒此言一出,我与她都愣住了。
是何人将我这碧水瑶台中一地的落花打扫干净了?
我心中有个近乎呼之欲出的答案。
还不等我开口,云恒便先道:“难道……难道是段灼回来了?”
我否认道:“不可能。”
我始终不相信段灼真的还活着,就算云恒与我说,曾有人在万魔窟中逃跑的妖怪中看到了段灼,或者说看到了与段灼长得很像的人,我亦不相信。
可云恒说完这话以後,像着了魔似的,一直与我重复着。
“封镜,段灼回来了,段灼回来了!”
她越是说到後面,声音就越是高涨。
我道:“段灼已经死了。”
云恒又道:“不,他没死,说不定旁人见到的那妖物便是他!封镜,若是他还活着,那你会死的,他会杀了你的!”
是啊,他会杀了我的,可我对他做了这些事,如今就是杀了我,我亦觉得是我欠他的。
云恒小声道:“不如,我们先将他杀了吧?”
我怔住了。
我与云恒实在是太熟了,以至于她说这话的语气,她的神色与表情,此时此刻能够毫无偏差的出现在我面前。
在我心中,云恒的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不过胜在讨人喜欢,但她是个好仙,至少是个比我好的仙,从未做过伤害他人的事,她的本性与底色是温柔的。
可她说出这话,却叫我觉得不认识她了似的,那样的神色我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
或许是意识到了我的沉默,云恒反应过来,声音又拉回到了我从前习惯的那样,她道。
“封镜,我一直都知晓你是个善良的人,不忍心伤害他人,且他还是你的徒弟,可若是他想杀你呢?你总是不能任他杀之。”
我:“云恒,其实你一直都不了解我。”
云恒愣住了。
毕竟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如今听我这话,自然会觉得错愕。
云恒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我……我……”
我终于与她坦白了我与段灼之间的事:“段灼是我亲手推下万魔窟的,自我做了预知梦的第一天起,我便想亲手杀了他。”
我微微停顿,又说道:“我恨他。”
云恒并无我所想的那般惊讶,而是与我缓缓道:“封镜,你可知,在上古时期,三界之中的万物生灵并无差别,并无仙魔人的区别,仙最初亦是人,而我这一族,最初亦与妖魔同源,故而衆生皆循贪丶嗔丶痴丶慢丶疑,而为仙者,不过是破其中二门以上,而凡人与妖魔或具四门或具五门,如此才有了三界之区分。”
她的话像是魔咒般落入我的耳中。
“小镜儿,若是做了什麽错事,那便将自己当做凡人看待,你我二人修行不过百年,五门具一不足为奇,这天上哪个神仙又真的清白呢?”
“杀了他,亦或是杀了别人,错皆不在你,是他们挡了你的路,是他们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