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的眼神跟狗似的,好像在说,若是离开了我,他便回不来了,他没了母亲,不想再没了主人。
他说完这话,望着我的双眸中又流泪了,他又道:“我娘与我说,若是去了仙界,到死都不要再回酆都。”
我看着段灼那双被泪水浸泡的眼,突然明白了他被送来仙界的缘由,他母亲似乎也晓得他在酆都是不可能会有立足之地的。
群龙环伺,明争暗斗,她唯一的孩子可能会殒命于王位斗争中,于是她尽一切办法,将他送来了仙界。
而段灼,失去了娘亲,只有一个极有可能是杀掉娘亲的凶手父亲尚且还在人世中。
我想段灼是恨他的,至少胜过恨我。
段灼骤然将我拉进他的怀中,他身上冰冷的霜雪几乎要淹没我。
他高出我很多,我微微踮起脚。
我的思绪骤然停止,我的脸贴着段灼炽热的胸口,他的怀抱是冷的,只有那颗心尚且还在炽热跳动着,只是那颗心却也不完整。
我心中不禁想着,从前我领进门的小狼妖究竟去了何处?
如今怎麽只剩下这如柏树高,沉默寡言的少年了。
今日我暂且原谅他这放肆的行为,亦如当年西王母原谅我听闻爹娘仙陨的消息後,不与她行礼,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昆仑山。
我侧身,在段灼怀中看着头顶的昆仑山巅,那山尖的白雪皑皑好似仙人们心中的苦楚堆积而成。
我明白了我娘的话,也知晓了为何昆仑是一座叫人难过的仙山。
我想,若是段灼能够对着这样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起誓,永生永世不会伤害我,或许我会相信,并且将他当做弟子,用心照料。
但对着雪起誓言却也不一定是真的。
毕竟日日都有新雪,亦有融化的旧雪,谁又能知晓昨日起誓的雪究竟还在不在这世上呢?
我与段灼之间,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想来与他的温情,亦只有这一个拥抱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将段灼推开,他眼下的泪早已干涸,神色恍然,但他心中的泪会如今日这般连绵不息。
只要某日隐隐想到母亲身殒,他心中的血与泪便会溢出来。
我道:“若是不回酆都,我们现在便回碧水瑶台。”
我只需问他,而他的决定是什麽,却与我无关。
段灼凝眸看着我,说道:“我留在师尊身边。”
我愣住了。
明明有千万种说法,段灼可以说留在仙界,留在碧水瑶台,或只说留下,他偏偏说的是要留在我身边。
我有些执拗地纠正道:“你是留在仙界,并非留在我身边。”
这时我却觉得他像是我教出来的。
他与我一般执拗,又与我重复道:“我留在师尊身边。”
我拂袖往前走,冷声道:“随你。”
他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後。
其实我并不需要任何人在我身边陪我,承诺对我而言,也同样虚无缥缈。
那年爹娘征战前夕,曾去昆仑看我,他们说,等回来以後便带我去人间。
可如今我独身一人走过人间的许多地方,却再没有见到他们回来。
而今日的段灼却并非哭过之後便好了,他还需要许多时日去让伤口自愈。
而这些,便不是我要管的。
方才在殿中我还答应西王母会作为师尊去安慰段灼,如今究竟有没有安慰到,我却不知。
或许是没有吧,我想我只是向他陈述了他母亲身陨这件事。
或许我还伤害了他,毕竟方才在他难过且口不择言之时,我还甩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