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段灼又问:“师尊为何还没睡?”
我:“……”
其实刚刚差点就要睡着了,但他问我,我一下就清醒了。
“你一直问我,我如何能睡着?”
段灼:“……”
“师尊如何才能睡着?”
段灼总是问我,就像他更担心我睡不睡觉一样。
想来是觉得我如今的身体状况,应该多休息。
我问:“那你如何才能睡着?”
段灼又沉默了。
其实我极少遇到段灼这般,话比我还少些的人。
但我也不知为何,我与段灼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问:“儿时,你娘会讲故事哄你睡觉吗?”
段灼道:“不曾。”
“哦……”
其实说完以後,我觉得我不该这样问,对段灼来说,母亲的死本就让他痛苦,若是被人提及,或许心中会难过。
可我转念一想,我不知段灼是否跟我一样,极其厌恶旁人觉得我可怜。
我道:“既然如此,那你讲故事哄我睡觉罢,我娘小时候会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讲故事哄我睡觉,每次我都会睡得很快。”
说罢,我往段灼身边缩了缩,他神色冷冽的气息仍然将我冻得瑟然。
下一刻,段灼的怀抱向我张开,将我卷了进去,我被他抱在怀中,听着他的呼吸声,段灼极少拒绝我的请求,就是如今也是同样的。
段灼像我说的那般,轻轻拍着我的背,他的怀抱亦如我娘亲的怀抱一般温暖。
那时候我想,或许我这辈子都在不断找寻找儿时曾经拥有之物的替代品。
段灼问我:“师尊想听些什麽?”
“什麽都可以。”
我说完这话以後,段灼似乎在思考,不知过了多久後,段灼才道:“我儿时曾经在酆都城中流浪过一段时日,那是被灭族之後。”
“那时候的酆都冷极了,那个冬日,街上不知冻死了多少妖兽,我躲在一处无人的屋子里,如今想来那户当是死于酆都的大雪中了。我们狼妖一族,天生不畏寒,这大雪于我而言,除了比往日里更冷些,也并无影响。”
“我遇见了一个快要冻死的人,她躺在雪地中,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她睁开眼看向我,向我伸出手求救。”
“我父亲曾与我说,我们狼妖一族曾为仙,来酆都中,是为了守护酆都子民,消除瘴气,守护天下苍生……故而我将她救了下来。”
“她醒来後,却并不高兴,也不与我说话,只是时时眺望酆都之外的地方,于是我与她说,我会带她出去,後来她就像与我有说不完的话,这段极冷的时间,却是我渡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我想永远将时间定格在那个时候。”
我从段灼脸上看到了神往。
我问:“後来呢?”
直到我有些困了,段灼才回应我的话:“後来她离开了。”
我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时候我已经有些困了,甚至不知晓自己究竟在问些什麽。
又过了许久,我的眼睛闭上了,才听见他回答道:“是。”
我问:“为何?”
段灼说:“她是这世上除了我爹娘外,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其实我不懂究竟好在哪里,如果随便说两句做出些承诺也叫好的话,那我可以对任何人“好。”
*
第二日,我醒来时身边早就空了。
我浑身疼痛,低头看着自己又纤细了一圈的手腕。
我意识到,在段灼身边的时日似乎不多了。
我依稀记得昨夜我问了段灼些问题,可问的是什麽我忘记了,他回答了些什麽我也忘记了。
段灼说的故事叫我觉得熟悉,就像是听说过或者经历过。
我又顺着红线摸到正殿。
从前我都是懒得处理这些事情,不知为何段灼给我一种做起来就废寝忘食的感觉。
我停在他旁边,看着他落笔,今日的批注倒是比之前温和。
我道:“今日倒是不错。”
段灼回头看我,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