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来邀月请神的香客陆陆续续离开,来染指甲的夫人小姐也走的差不多了,偌大个清心观恢复了往日的冷冷清清。
廊前院内,随处可见散落的许凤仙花瓣,早上刚摆出来案几上杂乱摆着染指甲的工具。沈则欢穿过其间,和宋靖疆端着食盒,隐入竹林中,推门进入一处隐蔽的院子。
“娘,吃饭。”沈则欢道。
界空道人站在院子里,摆弄着满院的凤仙花。面容有些苍白,眼神中却依然是神采奕奕。
“哎——”她放下手中的花锄,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今天怎麽样?忙的过来吗?”
“还好啦,还不至于自乱阵脚。”沈则欢耸了耸肩,宋靖疆眼神坚定,像是在接受来自上天的恩赐。
“那就好……那就好……”界空道人拉着两人坐下,笑容里满是欣慰:“你们两个相互扶持,我也能放心的去。”
沈惊鹊和鸣蝉两人吃过午饭,一个人拿着扫帚,一个人拿着湿抹布穿梭其间打扫着。
“惊鹊姐姐,你说……这天上真的有牛郎织女吗?”忙碌间,鸣蝉捶了捶自己的胳膊,撂下抹布就席地而坐,随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边。
“不知道,我又没有上过天。”沈惊鹊耸了耸肩,也撂下扫帚,坐在她旁边。
鸣蝉瞥了她一眼,仰头倒在草坪上:“哎,那你说……明月姐姐就快要笈笄了,同清风道童是不是要结成一对好姻缘?”
“想这个做什麽?”沈惊鹊跟她一样倒在草坪上,却被强烈的阳光晃了眼,只好闭上眼睛,煞有其事的问道:“你想成亲了?!”
“我哪有?”鸣蝉漫不经心地吐掉那跟草,眯起眼睛直视太阳:“你说,咱们要一辈子待在这清心观里吗?”
沈惊鹊左右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脖颈,跷起二郎腿道:“你想去哪?学话本子里的大侠去仗剑走天涯?”
“……”这倒是把鸣蝉问住了。天高海阔,提一把趁手的剑走遍这天涯海角,也不错。
两人一起生活多年,早已心照不宣,她早就察觉鸣蝉的想法,听她没回答就更是确定了。
“那你呢?”鸣蝉反问道。
“我?”沈惊鹊晃着腿,沉默半晌才道:“我想执笏板,想穿官袍……想入庙堂……想济天下……”
夏末的风还带着热意,拂过地上散落的凤仙花,直击少年人的满腔热血。
可两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因为她们书读的不多,不是因为她们字写不够好,不是因为她们……只因为她们是女子。
仗剑走天涯也好,虽然江湖也有男女歧视,鸣蝉闯江湖不比沈惊鹊为官容易,但绝对的实力也能创出一方天地。可执笏板丶穿官袍丶入庙堂丶济天下……他们一口一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沈惊鹊长舒一口气。她没说的是,她还要想官拜丞相,想死後配享太庙,想万世流芳。
不远的一处回廊的地板下,一个身着粗布麻衣丶满身是血的少年蜷缩在地上,把自己夹在木板与青苔之间。
沈惊鹊在从回廊上走过,踩得木板“踏丶踏丶踏”的响。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趴着。
“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就死吧。”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脚步声远去,没人发现他。他有些窃喜,又感到有些烦恼。要是被主人家当成盗贼,那就被严刑拷打致死好了。要是被主人家当成刺客,那就被一箭穿心好了。
可偏偏没人发现他。
伤口还疼着,渗着血,直击天灵盖的疼。
死了算了……算了,他不愿意无声无息的死去。
心底对刚刚那场对话的震撼粉碎了的他想死的心——
“……仗剑走天涯……”
“执笏板丶穿官袍丶入庙堂丶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