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蝉顾盼四周,反问道:“什麽狼人?哪里来的狼人?!”
“你。”
“啊?!”
“比狠人多一点。”
“……啊。”鸣蝉无语,鸣蝉又把脚伸回水里。冯今鸿不忍心转过头,看向脚边流水汩汩。
流水细细,顺着假山流到人工湖上的水车上,水车“吱呀吱呀”地转着,萧策思绪乱飞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摄政王大人,房丞相来了。”
听闻太监低声提醒,他缓缓回身,盯着房光磊恭恭敬敬地笑才拉回思绪。二人隔着五步远对视良久,萧策才开口道:“……这个,是她做的?!”
“是啊,娘娘闲时最喜欢做这些,安安也喜欢。”房光磊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上前行了一礼:“安安吃饭的碗,写字用的笔,蘸墨用的砚台……哦,这个水车上的桐油是我刷的。”
“……那……你……”萧策攥紧了拳头,半晌憋出一句:“房丞相挺闲。”
“为先皇办事,是顾命大臣的职责所在。”房光磊微微颔首,转而道:“祖宗规矩,小满祈蚕,芒种夏猎。可自从高祖皇帝过世後,年年祈蚕礼如旧,可这夏猎到现在还未曾继续举办。臣斗胆问一句,摄政王大人,有何打算?”
“夏猎?你觉得呢?”萧策又回身看人工湖里的水车,眸中随着水花一荡,全然是翻滚着的忮忌。
房光磊含笑着看着熟悉的後背,娓娓道来:“高祖皇帝特设夏猎,就是为了鼓励武将,而今虽然尚在国丧,可满朝文武没有一位可以全然信任的将才。臣以为,合该举行夏猎,一来鼓励将士,培养将才;二来……也好让让太後娘娘出宫散散心,冲淡太後娘娘心中郁结。”
“娇娇……”萧策下意识称呼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才改口道:“长嫂卧病,不宜出远门。”
“皇宫里也不适宜养病啊,摄政王大人。”房光磊又上前一步,突然卷起枯叶的风把声音带到他耳畔:“芒种夏猎热闹一场,再请太後娘娘去如晔行宫休养,也有助于娘娘恢复啊。”
萧策心里一颤,瞬间那丝爱恨交织又涌上心头。他试图闭眼,却只看见一片黑白交错,挣扎着分离,又纠缠在一起愈来愈烈,难舍难分……他睁开眼,房光磊的脚步远去,徒留他在原地,心绪万千。
少顷,他才惊觉,这才入夏,树叶却都黄了。
黄叶飘入营帐,落在离宋靖疆的馀光里,他僵硬地转过头,眼下惊恐。
恍惚一阵天旋地转,他又回到了那个死寂的夜晚。沈则欢身穿光华万丈的皇後朝服,而他依旧穿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皇後朝服心口处绣着的凤凰折射出的月华刺痛着他的眼,显得他悲若蜉蝣,卑若尘埃。
他听不清他自己在说什麽,也听不清她在说什麽。只是转身离开见,他本浑浑噩噩的脑子忽然情形,他听到自己知慕少艾的终结,他故作轻松地撂下一句“却笑霍嫖姚,区区徒尔为。”便落荒而逃,袖中紧紧攥着一片凹凸的冰凉。
他跑啊跑,跑啊跑,左脚绊右绊又爬起来继续跑,跑过无边黑暗,跑过山灵水秀,跑过尸山血海……他突然感觉身上被五指山压着,又喘着粗气猛然坐起,转头看向床边满头是汗的一衆太医和匆匆赶来的秦阳滋,才明白是自己又昏迷了。
待到衆人散去,他才失魂落魄地把手探入枕头下,摩挲那片凹凸的冰凉——
乾坤朗朗天地为证吾与明月两心相许
欲缔白头之约结永世之好此生不换
待吾稳定边关愿以山河无恙换执子之手此生无悔
原来日天子开城门纳福允吾与明月成婚
——宋靖疆恭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