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方才说话并未收敛声音,江流与李相夷就在隔壁,迟迟未曾现身,想来另有所图。
他不是畏惧,只是知道,此时确非动手的良机。
果然,单孤刀前脚刚走,江流和李莲花便推门而入。
“你们俩果然是故意不露面。”方多病语气笃定。
他就知道,屋里进来这麽个大活人,隔壁那两位绝不可能听不见,还把他一个人丢在屋里,置于危险之中。
江流快步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可以啊,小宝。你这脑子,越来越好使了。”
“哼,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
他话音刚落,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即僵硬地转开话题:“不过我虽然猜到你们就在附近,却没想明白为什麽要放他走?”
李莲花在桌边坐下,神色闲适:“自然是因为,留着他还有用。”
这时就连江流也投来不解的视线。
她之所以未出手,是因她的金玉手在单孤刀身上并没有偷到黄泉府主的那枚冰片。而她也以为,这人的那条命,该留给李相夷。
倒是未曾想过竟还有别的用处。
“单孤刀背後牵连着万盛道,而金鸳盟与之关系匪浅。我们在女宅发现青衣楼的霍天青与玉楼春往来密切,霍天青又曾将我的消息传递给金鸳盟。但金鸳盟却没有利用他与玉楼春的这层关系来夺取天冰。这说明,当时的霍天青尚未能取得对方真正的信任。”李莲花神情微沉:“可现在,未必还是这样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既然他们都盯着我们手中的天冰,何不顺水推舟——万盛道丶金鸳盟丶青衣楼,一个,也别留。”
说罢,他端起桌上的茶轻啜一口:“不过此事关系重大,等陆小凤他们醒了,再从长计议。”
方多病听罢连连点头。
心中没有半点惧意,反倒满是对江湖风云的向往。虽说如今局势凶险,但在他看来,江湖本就该是这般风起云涌丶光影交错的模样。
苏小慵一觉醒来,发现窗外景致竟已换了模样。
好在她虽醒的早,但院中洒扫的仆妇却比她更早。她问了两句,才知道这里是花家在附近城镇的一处别院。
年长仆妇笑吟吟说道:“姑娘,公子早有吩咐,您若醒了,可前往为您备好的客房稍加洗漱。”
这别院里伺候的人,原本都是花家旧仆,只因年岁渐长丶无儿无女,才被安置于此。
此处平日里少有人至,大家领着与从前一样的月钱,做的事却轻松许多。因此这次花公子带着朋友忽然来访,衆人也都颇为上心。
苏小慵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风尘仆仆,确实该收拾一下,便点点头:“那就劳烦老人家带路了。”
等梳洗完毕,天才算是彻底放亮。
她问人借了竈间,打算亲自做些拿手的早点。竈房夥计连连推辞,不愿让贵客动手,但见她坚持,却也有办法。
只是苏小慵没想到,她才刚把面和好,李莲花居然来了。
他自如地挽起袖子,用襻膊束好,洗了洗手,径直接过她手里的面团,开始替她揉面。
“这面,是想做什麽?”他问。
“包子。”
苏小慵略有些意外,讷讷答道。
“好,那我来揉面,你去准备馅料吧。”
二人自乔婉娩大婚那日分别後,便再未见过。
少女心事说来轻巧,要真的放下,却并非易事。所以陆小凤找上门来要她带路时,她毫不犹豫便应了下来。与其闲着胡思乱想,不如让自己忙起来。
只是这下倒好,原以为只是领个路,结果却被人追在屁股後面连夜逃命。
李莲花揉着面团,神色专注,仿佛未曾察觉她的目光。
而她这才忽然明白,也许正是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贴,才叫她动了心。
他不提,她便不必尴尬。
他越是自然,她便越能假装什麽都没发生。
後来乔姐姐也曾委婉劝过她,说李神医那人,远没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好。若不是江姑娘那样的性子,怕是早晚都得被他气死。
起初她还不甚明白,直到跟着陆小凤与花满楼,一路从元宝山庄走到小远城,卷入江湖风波,见识了那人名动天下的往昔,也从几人往来书信当中,窥见他全然不同的一面。
苏小慵最後看了眼李莲花的侧脸,被朝阳晒得暖黄而沉静。
心想,这种难搞的男人,还是留给更有本事的江大侠去收拾吧。
她嘛,早晚会遇到更好丶也是更适合自己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