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难明。
半梦半醒间,江流仍是觉得,今日的李莲花,确实有些反常——可也温柔得,叫人无法拒绝。
翌日清晨,江流起了个大早,李莲花亦然。两人分明是仗着一身深厚内力,不论昨日如何奔波丶夜里又做了什麽,第二天依旧能精神抖擞。
江流掏出碎银丢给掌柜,李莲花先一步整理好马匹,在客栈门前,牵马而立。
眼下分明还未至海边,但潮湿的水汽已自四方弥漫而来,落在发梢与肩头,寸寸浸入,无声无息的将人打湿。
江流甩了甩背後的马尾,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她始终不太适应这样的天气,哪怕当年也曾在那海边竹屋中,住过数年光阴。
“走吧。”李莲花将缰绳递给她,“再往前便是港口。要去金鸳盟,还得换乘大船。”
“哇——”
江流干巴巴地感叹出声。
“没想到他竟然把老巢安在了海上。”
索性李相夷本就是江南烟雨中走出的白衣剑客,惯于水路,也素来从容。换作旁人,与笛飞声约在海上一决高下,怕是人还没到约定地点,便已因晕船败下阵来。
李莲花擡手轻敲她额头,“别发呆了,抓紧上路吧。再晚些,搞不好都能喝上他的喜酒了。”
江流也不恼,甚至没有伸手去揉被敲得咚咚作响的脑袋,反倒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勒紧缰绳。
只是出发前仍不忘回一句嘴:“那可得赶紧,不然孩子都快满月了。”
话音未落,二人已双双策马扬鞭。那一深一浅两道身影疾驰而去,逐渐远没在霞光万丈的天边。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
李莲花带着江流,并未绕远行事,而是径直闯入了金鸳盟设立的港口。
这处口岸一看便知十分繁忙,岸边整齐停着三艘多桅帆船,周围密密麻麻点缀着数十只小船。几十名力夫在船间穿梭忙碌,一箱箱货物被擡上甲板。
二人并骑而立,相顾无言。
那三艘多桅帆船高高挂着绣有金鸳盟标志的鲜艳旌旗,原也算寻常。只是仔细再看,却见那船沿扶手之上皆缠了大红绸缎,灯笼高挂,喜气洋洋,而最要命的,是正中主帆上赫然写着一个硕大的双喜红字。
江流侧目看向李莲花。
只见後者神色一滞,略显心虚地动了动眉眼,照旧擡手摸了摸鼻尖。
江流不紧不慢地问:“你那张嘴,什麽时候让无了大师开的光?”
李莲花神色淡定:“大约在冬季。”
“……”
二人容貌出衆,气质清绝,又未曾刻意遮掩,此刻就这样大喇喇骑马立于码头岸边,自是引得衆人纷纷侧目。
许是他们也没想到,竟有人敢擅自闯入金鸳盟的地界,更没想到,那两道身影,会是江流与李相夷。
所以此时此刻,衆人都只当他们是两个找死的疯子,并未放在心上。
与江流不同,李莲花看得要仔细许多。此处港口确实隶属金鸳盟,船桅上悬挂的旗帜未曾更换,但在下头吆喝搬运的头目,腰间挂着的却并非金鸳盟的腰牌。
至于到底是哪派哪门,却也并不重要。左右待会儿都是要做他家江大侠的枪下亡魂。
二人一齐翻身下马。
江流径自解下马背上悬挂的黑金长枪,手腕一抖,三节长枪立刻合为一杆。
李莲花则不紧不慢地牵马栓好,将她随手脱下的披风与自己的那件叠得齐整,一并搭上马鞍。
旋即,他也解下腰间佩剑,执剑在手,步履从容,与江流并肩而行,缓步朝码头走去。
江流长枪直指,笑意恣肆:“你们笛盟主请我来喝杯喜酒,不知哪位能替我引个路?”
她并未报上姓名,总归这些杂鱼,也不配知她姓名。
只可惜这群人显然听不得好话,竟一言不发,齐齐拔刀亮刃,蜂拥而上。
江流长枪疾掠而出,枪花骤起,如雨倾洒;李莲花亦拔剑出鞘,剑光如虹,轻灵飘逸。
二人步伐默契,分进合击,使出的正是李相夷的那一招——明月沉西海!
同样的招式,落在不同之人丶不同兵器手中,自成两处截然不同的瑰丽风景。
江流破空掠阵,锐气凌厉,宛若长夜惊雷,一往无前;李莲花回身横剑,光影流转,仿佛月下孤鸿,自在逍遥。
一人枪势如断浪奔雷,席卷四方;一人剑意似游丝穿花,缱绻灵动。
眨眼之间,敌人已是哀号遍地。
李莲花转腕收剑,信步上前,脸上是与江流如出一辙的表情:“现在——可有人愿意替我们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