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不把你交给李豹的机会。”他缓缓道,“把你那套吓唬墙头草的把戏收起来。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麽。”
锦娘握住了苏闲语的手。
“杨大哥,你说的对。”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自嘲,“我刚才,是疯了。”
她顿了顿,擡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杨玤那张写满戒备的脸。
“我敢赌,不是因为我有什麽胆识。”她缓缓道,“是因为,我没有家了,我没有退路。”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一切手段,拉着我妹妹活下去。哪怕……那些手段,很脏,很疯,很上不得台面。”
她的目光扫过库房里那些熟悉的谷物和腌肉。
“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家当赌注。因为我……很羡慕你还有一个家可以保。”
杨玤脸上的冷意褪去。他看着锦娘,眼神复杂。
锦娘收敛起所有情绪,眼中再度燃起了不认命的火焰。
“杨大哥,你演得也很辛苦吧?”
杨玤一愣:“你什麽意思?”
“你在前厅,看似无法可施,实则一直在拖延时间,对不对?”她步步紧逼,“你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靠自己解决外面的麻烦。”
“你早就派人去搬救兵了。我猜猜,你腰间那块不起眼的银牌去哪了?”
杨玤死死地盯着锦娘,吐出一口气:“是,又如何?你这女娃……怕不是妖怪变的!”
“我不是妖怪。”锦娘语气恢复了平静,“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女娃。”
“你等的援兵,是你最大的底牌。但援兵赶到,需要时间。我刚才做的,就是把这个时间,从那些墙头草身上,抢回来。”
她顿了顿,迎上杨玤复杂的目光:“告诉我,你的援兵什麽时候到。——我会帮你们对付李豹。”
锦娘带着苏闲语,避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攀上客栈三楼一处废弃的杂物间。
这里的窗户正对寨墙,能将外面的情景一览无馀。她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扉,一股混合着雨水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语儿,看那些兵。”
苏闲语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墙外,仔细观察着,将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都回报给身後的锦娘。
“姊姊,他们人不多,看着也就……也就三四十人出头。”
锦娘的手,在窗台的积灰上,飞快地划着:“一都之兵,以佰为伍……”
“穿的都是黑甲,看着挺吓人。不过……”苏闲语皱起了小巧的鼻子,带着几分不屑,“好多人的靴子五花八门的,还有人穿着漏脚趾的草鞋!真给我们习武之人丢脸!”
锦娘指尖一顿,在积灰上写下:“甲叶三百,配‘铁脸靴’……”
“还有!他们走路的样子不对!”苏闲语继续道,“领头那几个,脚步又沉又稳,落地像生了根。可後面那些兵,脚步又轻又乱,好多人走路还拖着地,跟没吃饭似的!”
锦娘笑了,她在积灰上,写下了最後的结论:“城防营。”
她缓缓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中那份凝重已然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胜券在握的笑意。
“语儿,”她转过身,对苏闲语说,“我们去请那位‘独眼算盘’周老板。告诉他,我这里有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问他……想不想看一场‘黑吃黑’的好戏。”
不到半柱香功夫,寨门外,泥泞不堪的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
那蹄声至多不过十骑,却仿佛踏在人的心坎上,节奏整齐划一,带着金戈铁马丶破阵斩将的肃杀之气!
李豹脸色一变,猛地回头。
十名玄甲骑士已破开雨帘,直插而来!
马蹄踏在积水的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惊人地一致。
几名不巧负责後队拒马的城防营兵士硬着头皮上前,试图举起长矛,组成一道简陋的防线。
“开!”
当先骑士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身後九名骑士闻声,竟是整齐划一地将手中骑枪猛地向地面一顿。
“铛——!”
九杆骑枪的枪尾同时砸在青石地面上,那金铁交鸣之声汇成一股,竟是发出如古刹钟鸣般的巨大轰响,雨水为之震颤!
那几个本就心虚胆怯的城防营兵士,只觉一股无形音浪扑面而来,震得他们头晕目眩,脑袋嗡嗡作响,手中那几杆歪歪斜斜的长矛“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竟是连站都站不稳,狼狈地跌坐在泥水之中。
马队于“搭把手”那残破的寨门前堪堪勒住,九骑同时收缰立马,动作整齐得仿佛一人一骑的倒影。水花四溅。
当先骑士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她身上那袭玄衣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久经沙场的矫健轮廓。
雨水顺着她鬓边几缕斑白的银发滑落,却丝毫冲不淡她眼中那份积淀了数十年的杀伐之气。
“李豹!!”
那金铁相击丶铿锵如雷的暴喝,贴着地面滚过,穿透寨墙,盖过大堂内的一切喧嚣!
“你好大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