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枪思虑一阵,正要再争。
一直沉默侍立在她身後的锦娘,却忽而上前,“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那冰冷潮湿的青石地面上。
这一跪,突如其来,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道长……”
锦娘的声音不大,带着刻意压抑的哭腔。在这呼啸的海风中,显得格外脆弱无助,却又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我与妹妹……并非要入阁探秘,只是义父尸骨未寒,魂归无所。我二人……只是,想回他旧居,为他收拾些遗物,尽一份孝心……”
她擡起头,那清丽脱俗的小脸上,已是泪痕宛然,清澈的眸子在海风的吹拂下泛着水光,仿佛随时会被这无情的世道碾碎。
“这……这也不行吗?”
这一跪丶一哭,却比杨铁枪的瑶光枪更加直接,瞬间刺破了懋柳道人圆滑的假面。
他看着跪在地上丶泪眼婆娑的锦娘,再看看一旁眼圈通红丶死死咬着嘴唇的苏闲语,那张世故的脸上,终是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痛苦。
“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懋柳道人寻个由头驱离了童子,将衆人引至牌坊一侧避风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每一个字都沾染了崖壁上的阴冷潮气。
“老太君,二位姑娘,有些话……贫道本不该说。”
他闭上眼,满脸苦涩。
“只是……只是贫道,见不得故人之後,落得如此境地。”
他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般地睁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苌昙长老出事当晚,阁主他……他便知晓了。”
“什麽?!”
苏闲语失声惊呼。
懋柳道人痛苦地摇了摇头:“阁主他……他只说了八个字——‘顺其自然,方合大道’。”
“顺其自然?!”杨玤忍不住怒骂出声,“这他娘的算什麽屁话!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被人害死,他倒好,‘顺其自然’?!”
“此事……恐牵涉极深。”懋柳的声音更低了,“阁主不愿……亦不敢,沾染这份因果。”
一座轰然破碎的白玉牌坊砸在每个人心中。
杨玤那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为了冰冷的愕然。他想不通,那个平日里受尽剑中道敬仰丶仙风道骨的阁主,竟会如此凉薄。
苏闲语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扶着锦娘的肩头,那张原本充满愤怒的小脸,此刻只剩下茫然无助。
她从小长大的青樊阁,那个被她视为家丶视为楷模的地方,那群人,在她的手足姊妹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转过身去。
杨铁枪缓缓闭上了眼,再度睁开时,老将那冷酷无情的眼神扫过不敢擡头的懋柳。
她什麽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锦娘的肩。
锦娘看着那白玉牌坊,看着牌坊後那云雾缭绕的仙家楼阁。
那曾经是她的家,是她十六年安稳生活的全部。而现在,它成了一个冰冷的丶与她再无干系的谎言。
她穿着这身象征着“青樊阁之人”的仪服,却被无情地挡在了门外。
她眼中已是一片寒潭。
“我们走吧。”
她轻声说完,转身便要离去。那瘦削而又笔直的背影,透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决绝。
杨玤看着她,忍不住问道:“锦姑娘,我们……去哪儿?”
锦娘没有回头,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字字清晰,仿佛在对自己,也在对这无情的天地宣告:
“去为我义父,寻一个真正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