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样文章粉饰太平仙师秘语石破天惊
中南国都,驵阳行馆,一行人昼夜换马赶至,夜已三更。
雨势未歇,冰冷的雨滴敲打着窗棂,与静室内那盏因灯油将尽而摇曳不定的夜明灯火,一同在墙壁上投下幢幢鬼影。
被五花大绑的妖修木老,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他那身早已被墨绿色汁液与泥污浸透的破烂道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他紧闭双眼,任凭杨玤如何喝骂,皆是置若罔闻,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老东西,骨头倒是硬!”
杨玤一脚踹在他身上,却如踢中一块坚韧的腐木,只换来一声沉闷的钝响。
他烦躁地来回踱步,对一旁的杨铁枪道:“祖母,这厮油盐不进,不如……动些军中的手段?”
杨铁枪端坐主位,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缓缓摇头:“此人修习独悟法脉,神魂坚韧,异于常人。寻常刑求于他无用,反倒可能让他自绝心脉,断了线索。”
苏闲语提着剑,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没好气道:“那怎麽办?总不能就这麽干耗着吧?等天亮了,国主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锦娘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她静静地立于阴影之中,那双清澈的眼眸在昏暗的烛火下,亮得惊人。
她终于上前一步,缓缓蹲下身,平视着木老那张布满褶皱与怨毒的脸。
“你在青樊阁,待了多久?”
锦娘的声音很轻,却如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木老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僞装。
木老的身子猛地一颤,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其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身上这件法袍,袖口有三道银线暗纹,上下两道各有一个缺口。”锦娘声音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此乃‘坎’卦,亦是青樊阁弱水楼弟子的标记。只是,你袍上的云纹刺绣,是四十年前的样式了。想来,你被废去修为丶逐出门墙,已有不少年头。——否则,你为何要踏上这人人喊打的巫法外道?”
木老眼神惊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锦娘并未停顿,她的目光落在了自木老怀中缴获的丶一枚雕工粗陋的玉佩之上。
“这枚‘平安’佩,玉质温润,却非名家所为,倒似是……女儿家拙手所刻。你这般年纪,若有女儿,也该嫁人生子了。你常年在外,颠沛流离,想必对家中妻女,多有亏欠吧?”
“你……你这女娃,好歹毒的心肠!”木老嘶声吼叫,“祸不及家人,此乃江湖道义!”
“道义?”锦娘嗤笑一声,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在此处兴风作浪,以活人为祭,可曾想过道义?那些因你而家破人亡的矿工,你可曾想过他们的家人?”
她向前一步,声音骤然转冷。
“我再问你一遍,你的主子是谁?——你若不说,也无妨。我知你女儿家在何方,闺名为何。明日,我便修书一封,送往青樊阁,再辗转送至你家乡。信中,我会将你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尽数告知。我倒想看看,你这‘青樊阁弃徒’丶‘独悟邪魔’的家眷,在你那乡里之间,还能不能……擡得起头来。”
“不……不能啊!我要是说了,我,我全家……死无葬身之地!”木老哀求道。
“那你如何觉得,你不说,便能保你全家?我会把你押回青樊阁,让你女儿跟你团聚。”
此言一出,木老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我给一位女仙效命!”
“……她喜着红衣,使一卷血色长鞭,形容妖媚……”
“……她身边,还养着一头凶物,唤作‘娃娃’,状如肉山,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喜食生人血肉……”
“……她丶她还喜欢折磨手下和俘虏……”
那木老显是心神崩溃,竹筒倒豆子般将那女修的形貌丶性情尽数吐露。言辞恳切,细节详实,生怕锦娘不信,却自始至终固执地不肯提及女修名姓。
苏闲语怒意上涌,提剑在手,便要教木老晓得鹤姑的手段。
锦娘忽地直起身,淡淡道:“够了。”
她转向苏闲语,道:“语儿,去取纸笔来。”
苏闲语一愣,不问缘故,依言取来。
“你不愿说,也可以。把你主子的名字写下来。”
木老面如死灰,浑身颤抖,汗如雨下,仍在强自挣扎。
“你……你指剑水为誓!若我将那人名姓写出,你丶你绝不可祸及我家人!”
锦娘负手于後,绕着木老踱步,口中嗤笑:“我若知道那人名姓,自然会去找她。你这弃子的家人死活,与我何干?我指剑水为誓——若你不从,线索在你这处断绝,我定要对你女儿使些手段。”
杨铁枪仍旧高坐主位,一副铁面没有半分波澜。
苏闲语和杨玤则有些担忧地看着锦娘。
“写。”锦娘的声音不容置疑。
木老似乎从未想到她“指剑水为誓”竟是如此阴狠毒辣之言,此刻面上所有神色淡去,只馀将死之人的灰败。
他紧了一紧脸,拿起笔,手抖得不成样子,在纸上艰难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字迹方成,他猛地发出一声惨叫,双目暴突,七窍血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