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狡兔有三窟
“当啷!”
茶壶摔在驿站二楼走廊的地上,四分五裂。
紧接着,一个身材壮硕丶满脸横肉的汉子冲了出来,他双目赤红,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手里提着根奇形弓条,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咆哮道:
“他妈的齐枫!你这个收钱不办事的狗杂种!拿了老子的定金就跑路!别让老子在剑中道再看见你,否则把你腿打断!”
他怒吼完,作势要在地面上将那弓条拗断,然而面上肉疼之色一闪而过,又重重地一吐气,转身冲了回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里面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巨响。
二楼横梁上,苏闲语身影一滞,随即立刻转身,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悄无声息地落回一楼锦娘的身边。
“姊姊,有情况!齐枫不在,他收了马锅头的钱就跑了,那人正发飙呢!”
苏闲语声音压得很低,话里话外透着“白忙活一场”的懊恼。
锦娘没有立刻回应。她静静地靠在廊柱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裳的袖口。
齐枫不在。
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一个被血海深仇驱动的人,又怎会甘心为了几两银子,按部就班地护送商队?
只是,这条最直接的线索断了。
昨夜那场几乎让她神魂撕裂的星图演证,换来的只是一声徒劳的怒吼。那股因生机透支而残留的丶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正在嘲笑她的急功近利。
“那我们现在怎麽办?直接去找那个马锅头吗?”苏闲语见她不语,有些急切地追问,“趁他还在气头上,说不定能问出点什麽!”
锦娘缓缓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穿过大堂,落在那些看似在闲聊丶实则眼观六路丶耳听八方的虎头司士卒身上。
——不能去。
现在去找马锅头,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石头,所有的目光都会被吸引过来。
自己和语儿这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会立刻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下。
猎人从不主动惊动林中的鸟雀。
“不对……”
——我们不是猎人。
她一直把自己放在“黄雀”的位置上,以为借着星图演证的“天机”,便可俯瞰全局,精准地捕获每一只“螳螂”和“蝉”。
可她忘了,自己知晓暗道的存在,是因为在青樊阁中遍览的书海,和《青童法卷》给予她的星图演证之法。
而那只始终未曾露面的丶被群狼盯上的“兔子”——军机府的目标,她又是如何知道这条生路的?
她会毫无防备地一头扎进那个看似安全的出口吗?
不会。
一只被追得走投无路的兔子,在跳进最後的草丛前,一定会在附近蹦跶两圈。
锦娘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她犯了错误。她一直在用猎人的方式思考,却忘了去理解兔子的恐惧与狡猾。
“语儿,”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我们换个方向。”
“去哪儿?”
“去找……那只被围起来的兔子。”
驿站後院,马厩与柴房之间,有一条狭窄泥泞的夹道。
这里是驿站里最肮脏丶最被人遗忘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丶馊水和潮湿木柴混合的刺鼻气味。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可以”通往西林密道的路径。
锦娘和苏闲语如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柴堆的阴影里。苏闲语用一块布巾蒙住了口鼻,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