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沉静,瞬间穿透了那甜腻的桃花香气和压抑的死寂。
“您是上宰王君的徒弟。我亦读过当年的靡虹山道书,上宰王君,是这三道之内,最懂《归藏诀》的人之一。他定然与您说过,‘胸有不平,身怀利器,魔种猖狂,杀心自起’——这般的教诲。而您今日之举,是否与他教诲相合?”
蹴六眉头螭纹一跳,面现迟疑。
锦娘用《元丹成说》的证虚心法拖住蹴六,立即转向场上最镇定之人:“龙婆大人。您是幽隐城四公之首,海神堂主。”
她语速不疾不徐。
“您的船队,是东海上唯一的规矩。您的海龙卫,能让阎教望风而退。您的眼线,遍布三道。”
她顿了顿。
“晚辈斗胆一问——今日这烟花,除了我们,还有谁看见了?”
龙婆空空如也的手,指节仿佛微微一动。
锦娘继续道:“鸟道之外,您的海龙卫封锁了方圆十里。东侧,是您的船队。西侧,是鸟道的密林。南侧,是野猪集。北侧……是剑北道的荒原。”
“这桩丑闻,今日,要烂在多少人的肚子里,才能不传出去?”
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海渊,问出了最後一个问题:
“您说,这只捂嘴的手,又要多大?”
龙婆没有回答,只是再度拿起茶盏,吹了吹。
锦娘又一次看向神色晦暗的蹴六。
“道长要我们立誓保密,可以。不过,誓言……是相互的。”
“我也有一桩誓言,想邀道长丶邀衆家英豪,一同立下。”
她越说越慢,刻意要将每一个精挑细选的字眼,都烙在衆人心头。
“其一,凡我同谋,刀兵向外。立下誓言者,不可向同誓之人施暴,或以恶害相胁。”
她的馀光扫过杨铁枪与鹤姑。
“其二,若有人不遵第一条,便是背誓之举,立誓诸人,可共击之。刀剑无眼,生死自负。”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
铁壁般的眸子,直视蹴六那双疲惫而又暴虐的桃花眼。
“以遵守前两条为根基,所有参与立誓的人,都必须……对‘瑄王馀孽’丶‘鬼面魔头’和‘王达’的情报,加以共享,互相印证。”
“否则,我等若是连‘要保守什麽秘密’都不知道,又怎能遵守这个誓言?”
龙婆对着茶盏,悠悠开口:
“庄家丫头。”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在了那张行军桌旁。
“老婆子年轻时,在靡虹山脚下,听过一个传闻。都说,五十年前,你义父庄秀道人那柄,从不离身的杀器,有个名堂,唤作‘阴阳神铁拂尘’。”
锦娘的身体微微前倾。
“传闻里说,”龙婆续道,“那柄拂尘,乃是以至阳至正的天外陨铁,与一至阴至邪之物合铸而成。阴阳相济,方能化生万物,亦能……毁尽万物。”
她说到这里,才缓缓擡起眼,看向锦娘。
“老婆子好奇……你那义父,仙风道骨,一生修的是‘三华聚顶’的证虚法脉,求的是‘与道合真’的圣明境界。他又是从何处,寻来那‘至阴至邪’之物,铸他那柄神兵?这传闻,怕是假的吧。”
锦娘脸上血色褪去。她握着莲花短槌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蹴六的嘴角咧了咧。
“死宗的小子。”
龙婆的声音转向他。
“老婆子也听过一个,关于你们死宗的传闻。”
“都说,你师门那两件至宝,‘血烟’与‘螭纹’,乃是君主二人,采天地精粹丶炼九幽煞气而成,是也不是?”
蹴六挺直了背脊:“自然。”
“可老婆子听到的,却不太一样。”龙婆说,“传闻说,那两件宝贝的根脚,出自瑄王那疯子。一件,是她的‘血烟飞舆’,另一件,是她座下那头‘百丈恶螭’。”
蹴六眉梢的龙纹猛地一跳。
“传闻还说,曼妙真君镇压孽物丶身化石像。真宰感念,有三样天生地养灵法器出世。一样归了生宗,两样归了死宗。那两样,便是‘螭纹’与‘血烟’。”
龙婆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