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解环。
她将所有的人和事,都当成一个个独立的环。然後,试着将它们串联起来,编成一个“故事”。
第一枚环,是母亲通红的眼圈,和那只不住发抖的手。这是“爱”。
第二枚环,是她淬了毒的言语,和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这是“恨”。
第三枚环,是她刻意的疏远,不问她们一路的艰险,只字不提庄伯伯的死。这是“恐惧”。
她开始在心中,为自己编一个新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母亲没有变。她还是那个,会在她受了委屈时,笨拙地给她做一碗甜羹的母亲。
她看到了她的断臂,所以她心疼。
她知道姊姊卷入了天大的麻烦,所以她恐惧。
她恨的,不是姊姊。她怕的,是那些会伤害她们的丶看不见的敌人。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开客店的普通人,护不住她,也护不住姊姊。
她更知道,凭她的性子,绝不会抛下姊姊独自逃生。
所以,她只能用最伤人的话,把她推开。用最决绝的方式,斩断她们之间的“情分”。
她不是在推开姊姊。
她是在推开我。
她想让我恨她,离开她,离开这个越来越危险的青樊阁。她以为,这样,我就能活下去。
苏闲语缓缓睁开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一个,比被母亲憎恨,更让她感到锥心刺骨的真相。
她的亲人,真的……只剩下姊姊一个了。
一阵脚步声,自身後传来。很轻,落在瓦当上,没有惊起一片尘埃。
苏闲语没有回头,只是飞快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
一件带着熟悉体温和淡淡墨香的广袖青披,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小心着凉。”
锦娘的声音自身後传来。
苏闲语将身上的外袍裹得更紧了些,然後,将头轻轻靠在了身後那具同样纤瘦丶却无比坚实的身体上。
她点了点头。
苏闲语抱着膝盖,没有再哭,也没有说话。
锦娘就坐在她身侧,也没有说话。
良久,锦娘伸出手,指着瓦片缝隙里,一只剩下半截身子的蚂蚁。
“语儿,你看那只蚂蚁。”
苏闲语擡起头,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它断了三条腿,腹部也被压扁了。但它还在往高处爬。”锦娘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它为什麽要爬?”
苏闲语没有回答。
“语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锦娘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那幅“小神仙”画像。
“从前,有一窝蜈蚣。它们住在一节中空的烂木头里。”
“蜈蚣大哥,是这窝里最聪明丶最强壮的一只。有一天,它听说,烂木头外面,有一个‘鸡窝’。”
“鸡窝里,有吃不完的谷子和虫子,还有一只非常厉害的公鸡。所有的母鸡,都听那只公鸡的。”
“蜈蚣大哥想,如果我能打败那只公鸡,那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蜈蚣了。”
“于是,它偷偷溜进了鸡窝。它很厉害,那些笨拙的母鸡,不是它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