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被押入刑部大牢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次,萧逐渊亲自坐镇,韩擎带人将大牢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人,连一丝不该有的风声都透不进去。
翌日,久违的阳光刺破云层,洒在金銮殿的琉璃瓦上,晃得人眼花。但殿内的空气,却比连日的阴雨还要粘稠、冰冷。
萧逐渊手持玉笏,立于丹陛之下,身姿如松。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鼓上:“臣,萧逐渊,参奏睿亲王萧景隆,结党营私、侵吞漕粮、戕害命官、纵火灭迹、贿赂朝臣、意图不轨等十项大罪!人证物证,铁证如山,恭请陛下圣裁!”
他没有留给这位天潢贵胄任何喘息之机。随着他沉稳的陈述,一桩桩铁证被内侍恭敬地呈上御案:
周康画押的,带着血手印的详细供状;
从睿亲王府长史书房暗格里起出的,记录着触目惊心亏空数目的真实账册;
城南永丰钱庄里,与账册丝毫不差的存银记录;
画舫焦尸旁,那枚嵌着周康血迹的羊脂玉佩;
京兆府大牢纵火案中,侥幸被擒获的活口的证词;
以及,时若那一笔笔、一划划,条理分明、推论严谨的验尸格目与物证析录……
证据链环环相扣,严密得让人窒息。
朝堂之上,落针可闻。只有萧逐渊的声音,一字一句,砸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不少官员面无人色,冷汗浸湿了朝服的后背,尤其是那些往日与睿亲王府走动频繁的,更是腿肚子转筋,几乎要站立不住。
睿亲王萧景隆站在宗室班列的最前方,脸色从铁青逐渐转为一种死寂的灰白。他紧握着玉笏,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他数次想要开口,嘴唇翕动,但在那摞越来越高的证据面前,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当最后一份证物——那本被时若以特殊药水处理过、显露出更多隐秘往来记录的账册副本被送上时,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端坐在龙椅上的景帝,终于动了。
他没有摔东西,也没有怒吼。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拂过御阶,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俯视着跪了满地的臣子,目光最终落在自己那一母同胞的弟弟身上,声音平静,却比严冬的冰棱更刺骨:
“景隆。”
这一声称呼,让萧景隆浑身一颤。
“朕,可曾亏待过你?”景帝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斤重量,“自幼一同读书习武,朕登基之后,赐你亲王之尊,许你参政之权,富贵荣华,何曾少了你分毫?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回报我们萧氏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
他一步步走下御阶,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如同催命的鼓点。
“漕粮,是天下百姓的命脉,是稳固国本的根基。你说动就动了。”
“赵崇明,是朝廷堂堂正六品的命官,是朕的臣子。你说杀就杀了。”
“京兆府的大牢,关押着朝廷要犯,你说烧就烧了。”
他停在萧景隆面前,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清,带着一种痛心疾的冰冷:“景隆,你是不是觉得……这承乾殿的椅子,你坐上去,会比朕更合适?”
萧景隆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冠冕歪斜,声音嘶哑破碎:“皇兄!臣弟……臣弟冤枉!是萧逐渊他勾结外人,构陷于我……”
“够了!”
景帝猛地直起身,一声断喝,在整个大殿中隆隆回荡。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兄长的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帝王的冰冷与决绝。
“事到如今,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还要砌词狡辩,攀诬忠良,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他转身,不再看瘫软在地的弟弟,面向众臣,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传朕旨意:睿亲王萧景隆,身受国恩,不知悔改,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残害忠良,罪证确凿,天理难容!即日起,褫夺其亲王封号,削去宗籍,贬为庶人!押入诏狱,严加看管,等候落!其一应党羽,着三司严查会审,不得徇私!”
旨意一下,如同九天惊雷,在整个朝堂上空炸响!
“陛下圣明!”萧逐渊第一个躬身应道。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陛下圣明——!”
萧景隆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地上,面如死灰,被两名殿前武士毫不留情地拖拽下去。经过萧逐渊身边时,他艰难地抬起头,投来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雍容,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恨意,仿佛在无声地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