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安和顾廷昀皆是一脸讶异。
宋小棉豪气地将空酒杯“砰”地一声放在顾廷昀面前,擡了擡下巴,“满上。”
“可以啊,宋小棉同学,是不是自己天天在家偷偷练酒量呢,”顾廷昀揶揄道,然後看向程安安,“安安,你记不记得,大一那年寒假,她喝了一杯红酒就醉了,抱着路边的电线杆怎麽都不撒手。最後还是我骗她说家里也有一根,把她背回家的。结果回到家,找不到电线杆,硬是抱着椅子腿睡了一夜。”
“顾廷昀,我谢谢你,八百年前的事了,你隔段时间就要拿出来讲一回。那你怎麽不说,你喝醉了,跑到人家後厨,非要上洗手间呢。”
程安安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伸手撑着脑袋,就那麽静静地看着那两人打闹。
初冬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撒到他们身上,像覆了层不真实的色彩。
一下午,三人就着花生米喝了两瓶,横七顺八地躺在地毯上。
宋小棉眼角眉梢都带了醉意,忽然坐起了身,像说梦话般:“顾廷昀。”
顾廷昀仰头看她,这个角度的宋小棉竟然有几分陌生。其实明里暗里,他和程安安关系总是更近些,更多时候,宋小棉就像一个略有些暗淡的影子,跟在他们身後,但他每次回头,她总是在。
他看着宋小棉,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顾廷昀也坐起身来,与宋小棉四目相对。
宋小棉脸颊染着酒後红晕,眼睛如同镶了钻石,亮极了,又露出无限温柔来,“顾廷昀,从以前到现在,虽然你总是一副嘻嘻哈哈丶混不吝的样子,但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好,特别好,心软丶善良丶正直丶有义气。”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你知不知道,小时候,每次我受欺负,你挡在我身前,我都觉得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神,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能做你的好朋友。”
顾廷昀迎着宋小棉的视线,忽然生出些不好意思来,挠了挠头,又转过头去看程安安,“我有这麽好吗?”
程安安嘴角带笑,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顾廷昀,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对吧?”宋小棉如同喝醉了般,晃了晃脑袋。
顾廷昀愣了下,没想到她是说这个,他盯着宋小棉的眼睛,伸出双手,豪气万丈地将宋小棉搂进怀里。
“当然,你宋小棉,可是我顾廷昀认定的,一辈子的好朋友。”
程安安看见,宋小棉的眼泪终于沿着下巴,大颗大颗的,跌落在顾廷昀的肩上。
程安安不忍再看,她将头埋在膝上,跟着湿了眼眶。
她想,顾廷昀永远不会知道,宋小棉在这一刻,亲手葬送了她对顾廷昀除了朋友之外的所有幻想。
程安安和宋小棉走出顾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微黑。宋小棉走得格外慢,程安安便陪着她慢慢走。
“安安,卢医生让我做她女朋友,我答应了。”
程安安想起接到兰阿姨电话那晚,宋小棉刚相亲完,卢医生便是她那晚的相亲对象。
程安安停住脚步,“你喜欢他吗?”
“或许将来会喜欢吧。”
“小棉,你想好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
“卢医生条件多好啊,有车有房丶职业好丶人长得也帅,这种条件,我哪里配得上。安安,你知道为什麽我从来不邀请你和顾廷昀去我家吗?”
程安安大概知道原因,宋小棉从小没有爸爸,五岁时,她妈妈带着她嫁给了现在的继父,那个家里还有一个小她一岁的男孩。这样的重组家庭,她不用想,也能知道宋小棉的难处。
“因为那个家不姓宋。我小时候特别不能理解,为什麽妈妈要带我住到那里去,四十平的房子,我要每天晚上都爬到上铺去,坐起来老是能磕到脑袋。那个家,我天天喊别人爸爸丶爷爷丶奶奶,可除了我妈,没人把我当亲人。後来我想算了,缘分不能强求。”
“长大後,别人都是欢天喜地地盼周末丶盼寒暑假。就我,我巴不得永远住在宿舍。我做梦都在想,我要是能有个自己的家就好了,有自己的卧室丶衣橱,装扮成我喜欢的样子。”
宋小棉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程安安看着宋小棉,心里如同刀割般,她心疼地抱着她,怀中的女孩子不知什麽时候,瘦得这麽厉害。
“小棉,我也想跟你说,你真的很好,特别好。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做你的朋友。你永远值得最好的,不是顾廷昀,也一定要是别的你喜欢的人,要是很好的人。”
程安安感觉到宋小棉放在她背後的手在慢慢收紧,然後耳边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小棉,我会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
他们都在慢慢长大,长大意味着要舍弃一些东西。但他们始终也都有一直在坚守的,比如亲情,比如友情,比如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