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鞋,她就穿了一次,硬邦邦的,磨脚,後来再也没有穿过。
程安安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小时候跟着男孩子去钓鱼,不小心掉到河里差点淹死了,初中时有男生跟她表白,被顾廷昀撵了三条街。
说着说着,便无了声息。
江丞低头,才发现程安安闭着眼,似是睡着了,温热的呼吸就喷在他的颈边,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有人蹑手蹑脚地推开他们病房的门,是刚才在楼下踢球的小男孩,四五岁的年纪,刚要张嘴说话,便被江丞的一声“嘘”噎住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两人身边,伸开手,手里攥着两个棒棒糖,递给江丞,奶声奶气地小声说:“叔叔,请你们吃糖。”
江丞看着他圆碌碌的一双眼睛,有片刻的失神。他和程安安的孩子,如果生下来,现在估计也这般大,可以背着小书包晃悠悠地上学校,就上他小时候上过的幼儿园。
刚知道程安安流産那时,他真的想掐死她,但抚上她柔软温热的脖颈时,却怎麽都下不了手。後来的很长时间,他都看不了小孩,钱北辰的女儿出生,喜酒丶百天宴,他通通都没参加过。
他现在倒是觉得,一切都不晚,来日方长。
“叔叔。”小男孩将手向前伸了伸。
江丞回过神来,接过糖,笑着说了声“谢谢。”
“你女朋友可真好看,”小男孩歪着脑袋,瞅着程安安,“我以後也要找个这麽好看的女朋友。”
程安安歪了歪嘴角。
“醒了?”江丞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
她其实压根就没睡着,此刻倒也配合着他,佯装睡眼惺忪,点了点头。
下午,两人便办了出院。
程安安亦步亦趋地跟在江丞身後,等上了车,才问他去哪里。
“回家。”
这两个字一下子就击中了程安安的心,她将头靠在车窗上,一时没有说话。
两人去的是江丞在二环附件的一处大平层,程安安第一次来,开门後觉得如同进了样板间,黑白灰的色调,毫无生活气息。
她直接脱了鞋,赤脚走进去,看了眼玄关柜上的香炉,问身後的人,“你平时住这儿?”
虽然有暖气,但地面是大理石的,总不如实木地板来得温润,江丞嗯了声,从鞋柜里拿了双棉拖鞋让程安安穿上,自己倒是赤着脚。
那拖鞋倒不是新的,灰色半旧,程安安嫌大,走到地毯处便又脱了,四处环顾者,客厅大到她觉得说话可能都会有回音,便戳了戳一同坐在地毯上的江丞。
“你一个人住不觉得空旷吗?”她略思索了下,觉得空旷二字描述得还是很准确的。
“不觉得,你要是觉得空旷,隔壁楼还有个小户型的,不过就是很久没人住了,也没人打扫。”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整扇的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程安安干脆躺了下来,舒服地叹了口气。
“严旭朗回北城了。”江丞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程安安。
程安安心里咯噔一下,“和颜绾吗?”
自从上次在医院见过之後,她便没有听说过任何他们的消息。
“嗯”,江丞淡淡地应了声,“听说情况不太好。”
程安安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觉得一股潮意从心中一直涌到眼里,“我们方便去看看他们吗?”
江丞没有立即回话,他其实上周和严旭朗通过电话,严旭朗说想带颜绾回北城,他在北城认识几个肺癌专家。
江丞问他,“你想好了?”
带回了北城,陆家早晚知道,他和陆鹿的婚事又怎麽办?
“想好了,”严旭朗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什麽都管不了了,只希望她能活着。”
江丞看了眼程安安柔和的面庞,忽然心中就生出巨大的庆幸来。
颜绾住的医院在东二环,江丞提前和严旭朗说了声,他们到的时候,颜绾午觉刚睡醒。
程安安一个人去的病房,江丞留在了病房外,他看了眼严旭朗眼底下的乌青,并没有打算说什麽劝慰的话。
“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吗?”
严旭朗摆了个极难看的笑:“你也帮不上啊,最好的医生都在这儿了。”他好多天没能睡个安稳觉,颜绾疼起来的时候止痛针都不管用,他一晚上要起来好多次,她清醒的时候咬着被子脸都痛得变了形,不清醒的时候连抓带挠。
江丞一时没有说话,“陆家那边有需要我帮忙的,你跟我说。”
严旭朗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户向里看了眼,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