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府内,属于轩王殿下的院落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将室内映照得恍如白昼。
沈淮之端坐在书桌旁的红木扶手椅上。
已然将这几日走访市集、探查民情所获的细枝末节,条理清晰、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了端坐于主位之上的裴衍幸。
待正事汇报完毕,他忽然想起今日在香饮摊前,严初那番看似随意却切中要害的言论,略一沉吟,还是提了出来:
“殿下,关于如何有效拉动小商小贩的经济活力,今日郡主倒是提了一个颇为新颖的想法。”
“此想法与下官之前的构思不谋而合,甚至……比下官的设想更为大胆,也更具前瞻性。”
他措辞谨慎,却也不吝赞赏,
“不妨,待何时得空,邀郡主一同坐下细细商议,或可据此拟定一个更具体的试行方针。”
裴衍幸原本翻动着案卷资料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深沉地掠过沈淮之,并未立刻表态,转而将话题拉回紧迫的实务上:
“未尝不可。当下要之事,是抓紧时间去会一会那永昌号的大东家。你去约个时间,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两年的期限,听起来漫长。
但执掌新政,从构思方案、制定详策到实践落地、见到成效,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细细算来,这两年实则极为仓促,容不得半分懈怠。
“是,殿下。下官明白。”
沈淮之躬身应道,“下官明日一早便去安排接洽事宜。”
他见裴衍幸暂无其他指示,便顺势起身,
“若无其他要事,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沈淮之——”
裴衍幸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寂静的书房内响起,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他抬眸,深邃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眼前这个身份复杂的男人身上——
既是朝堂上难以掌控的政敌,亦是情感上令他介怀的对手。
“本王知道,”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你的才干,远非寻常翰林可比。这么多年,你甘于在翰林院那清水衙门藏锋敛锷,如今却又在考核之上一鸣惊人。”
这般苦心经营,步步为营……想必,都是为了我那好弟弟,裴衍年吧。”
这话已然挑明。
两个本应处于完全不同阵营、甚至针锋相对的人,此刻却为了松远县的新政,
深夜共处一室,商讨国事,倒也颇有几分命运的戏谑与趣味。
“殿下明察秋毫,凡事自然瞒不过您。”
沈淮之神色不变,语气不卑不亢。
他既然决定走出那一步,便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也从不畏惧被人看穿真实目的。
“殿下既已知晓,又打算如何处置下官?”
他坦然迎向那道审视的目光,静待对方的裁决。
出乎意料地,裴衍幸并未动怒,反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处置?”
他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随即摇了摇头,
“本王不会处置你。恰恰相反,这两年,本王期待与你一同在这松远县,做出一番实实在在的政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与挑战:“所以,沈淮之,拿出你全部的本事来,让本王好好看看。”
沈淮之闻言,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