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珒是她信任的人,我的胸口更堵了。
女?孩的眼睛很快转换了一种神采,不同于刚才自然流露的担忧。
“我只是要照顾姐姐一阵子,”她眼底聚起?朦胧的暧昧情意,“如果将?来?殿下需要我,可以随时来?找我。”
昨晚她为?屈巾花流的眼泪是真心的,今天却在勾引其他男人。我按下无名之火,扯着嘴角冷笑。她装出来?的朦胧情意很快化开了,那颗埋在?乌黑发髻里的白珠花又突兀地闪着光。
“几天前你不是这样想过吗?”她很敏锐,无论是我之前的心意还是当下的怒火。
“我没这么想过,”我立刻否认,“你对我没说过一句真话。小冰,你在?利用我。”
同她争执完,我就反复做着相?同的梦。女?孩在?孤舟上飘零,满身是血,连面容都看不清;等努力凝聚视线,小舟里的人瞬间又?变成男孩,小舟飘到?远处,那是远离故乡的荒野,男孩踽踽前行,他要找回?家的路。恍惚睁开眼,红烛上燃着荧荧火光,混沌之间冒出个念头?,皇叔为?何要对南宫氏如此?严酷,几百年来?不是相?安无事吗。
屋里的碳火太旺,我口干舌燥,就披上外衣走到屋外。已经过了子时,雨滴淅淅沥沥,喧闹几天的万家庄格外宁静。我执着于梦中的疑问,不自觉走到?内眷的屋子,恰巧青川姑娘提着油灯走出来。
“殿下,”她惊讶我深夜时分站在?她的门口,朝后退了一步,接着很冷淡地说,“小冰不在?这儿。我和乔铮住这间屋,她搬到?后面去了。”
自从屈巾花死后,她再也?没和我说过话。她的怒火是对准王珒的,对准我的是冷淡。
我不是来?找她的,这样的解释毫无作用。她站在?软绵绵的雨里,一定把她弟弟的死同我绕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青姑娘,”见她转身就走,我举着伞追上去,“地上滑,你走慢点。”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烁烁:“不用你假好心!”这大概是她能想到?的,对我表达的最恶毒的话。
“这么晚了,你抱着被子去哪里?”
她被我拦住去路,急得哭了。送被子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小冰的屋子,窗户封得不严实。她晚上会冻醒的。”
我举着伞,安慰她:“小冰是大人了,冻醒就冻醒。”
她看我一眼,哭得更凶。她曾经也?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屈巾花吧。
“叫乔兄弟陪你去。”
她摇摇头?:“他赶了几天路,刚刚睡着。”
“那我去送。”
她摇得更厉害。
“明天小花就入殓了,我舍不得他。”
我明白了,她跑出来?淋雨是想念弟弟。厚厚的被褥,手炉和汤婆子,都是习惯性为?年少的弟弟准备的。
“小冰长大了,冷了她会自己盖被子,饿了她会找东西吃。”
其实我想说,屈巾花也?是大人,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不懂,”她捂着腹部,仿佛里面孕育了一窝孩子,“小冰受过伤,她不能挨冻。她是我妹妹,伤了一根头?发我都会心痛。
她的神情让我想起?远在?邺城的母亲。怪不得王珒这样的人,都对青川俯首听?命。
“殿下,我没法不怪你,”她吸吸鼻子,边走边骂,“我怪当晚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我自己。真不该来?这里,我们像被命运牵扯过来?一样。小花就这样走了。我内心可恨你了。你瞧瞧自己干的什么事?深更半夜跑到?内眷的屋子,这样像话吗?我不会让你碰小冰一根手指头?。告诉你吧,我猜到?怎么回?事。王珒这个卑鄙小人,他为?了…”
“青姑娘,”我止住她的话,“你恨我就对了。”
她愣住,连脚步也?停了。
我把雨伞向她打近点,鼓着气:“我的确很喜欢小冰。我在?南岭的烂泥里翻滚长大的,不懂中原的规矩,只知道?喜欢什么就去争取。小冰嫁人也?好守寡也?罢,我都不在?乎。就算你的弟弟还活着,我也?会把她抢过来?,只要她对我有?情意。我不在?乎屈巾花是死是活。”
这番告白在?黑夜里听?起?来?有?些惊悚,更何况我还不是对本人说的。我没勇气告诉本人,趁着寂静的雨夜告诉她的姐姐,还挑了这么一个时机,使得整个场面很古怪。
果然青川就如对王珒那样,狠狠赏了我一记耳光。被褥手炉汤婆子全掉地上,她气呼呼地瞪着我。
她力气真大,打完我之后冲到?小冰房里。那个骄矜的小女?子会如何反应,她八成护着她的姐姐,对我一阵冷嘲热讽。我跟在?后面,几乎反悔刚才的话。
小冰不在?屋里,我吁了一口气。可是子时已过,她怎么不在?屋里。青川很紧张。
她想推开我的搀扶。
“你弟弟明天入殓…”我朝北面偏僻的角落示意。
青川叫我不要跟着她。我自然要跟着。北面的偏厅里不止小冰一个人,不合时宜的烛光倒影着人形,我整个人不由自主沉重起?来?。
偏厅的三面都漏风,窗板用竹干架起?来?,风稍微大点,木板咯吱咯吱地摇晃
。那声音在?夜里够瘆人的。雨洒得到?处都是,屈巾花倒穿戴整整齐齐躺在?中央。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有?人漫不经心斜倚着壁龛。小冰则远远藏在?角落,她在?低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