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京都?的那年?,前桥阁还没有这个人,他很?快辨认出?我?的身?份,速度之快胜过阮同烟,怪不得他叫他老师。
后方列队的羽林卫迎风啸啸,郭池对那身?戎装很?警觉,几里之外就拔出?长刀。
“把刀收起来,”等我?们?走近,他对那把泛寒光的长刀眯起眼,“京都?之内,不可随意拔刀。”
郭池不知道此人是谁,这个发福的中年?书生凭什么命令他;同时乔叔叔用宽大的身?影遮住刀光,他站在我?身?旁,代替我?问道:“娄大人身?在此处,是替中殿传话吗?”
娄柱尘走到长亭内,他摘下风貌,整顿仪容,接着朝我?行了礼。
“殿下,这是前桥阁欠你的拜礼。不只代表我?本人,还有十年?来死去和活着的同僚。”
我?和乔叔叔对视一眼,突如其来的恭敬是我?们?没想到的。其实我?并?不喜欢前桥阁,那是文人们?搬弄是非的地?方。
他从地?上被人搀起来,没有立刻回应我?,只看?着乔叔叔:“屈小爷的事令陛下很?痛心,中殿会出?道旨意,让小公子袭爵之后再厚葬。这件事情是意外,希望…”
他未说完,乔三虎就打断了:“小子没有战功不必袭爵,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和中殿说明。人已死了,让他在故乡入土为安吧。”
娄柱尘抿了抿胡子。
“给你的恩典,将军大可安然接受。”他笑了笑,“一码归一码,将军不该私自杀了布督领。他的确有错该罚,中殿自会秉公办理。”
他大手一挥,有人提上镣铐。
“将军若有悔意,请卸甲赤足,跟我?去中殿请罪。”
我?挡住一旁起伏的胸膛:“布秦通死有余辜,是我?命人杀的。请罪也该由我?去。”
“殿下不要胡乱说话。”娄柱尘摆摆手,凝视我?,“殿下该去的地?方是东宫。把搁置的功课读起来,才能明白朝纲稳固的重要。泄愤杀人,带兵入京,皆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原来这一路无人拦阻是有原因的,预测的兵戎相?见没发生,却有人在城门外说大道理。城门外我?若不听劝诫冒然动手,那前桥阁的笔下必然全是我?的过失。
乔三虎睨一眼那副镣铐,面前的小兵有点怕他,倒退几步,结果踩到身?后男人的靴子。那个男子生得很?轻巧,轻巧得像个女人。他的官服和布秦通身?上的很?像,领口都?绣着白底黑纹的飞雁。
“乔将军,我?…我?是羽林卫右督…督领衣卓芳。”那人这样说。
鉴于对布秦通的恶劣印象,郭池马上一步跨前,横眉怒目瞪着他。
“请…请把布兄弟的…的尸身?交…交给我?们?。”他发觉郭池体格壮硕,找准了较量对象,“我?们?要…要带回去安…安葬。”
郭池扬眉说:“尸身?不能交,要留着打官司。”
娄柱尘的目光移过来:“看?来殿下也不愿前往东宫了。”
明知故问。我?与乔叔叔商量过,先住在伏波将军滞留京都?的宅子,那间宅子建在地?势高处,是个可进可退的去处。我?一直想拜会老将军,他是西北大营的灵魂。
“陛下把老将军接到宫里住了。”娄大人摸起胡子。
乔三虎气?闷,他的恩师已经神智不清,还要被当作谈判的筹码。
“乔…”衣卓芳按住他颤动的手臂,努力?吐字,“放心吧。老…老人家在宫里很?…很?好。山…山上的宅子太…太冷了,送…送药送…送衣服都?麻烦。”
郭池瞪着他,这人会不会说话。他一脚挑起地?上的树枝,打掉搭在乔三虎肩膀上的手臂。哪知衣卓芳非常敏捷,一个转体避开树枝,同时伸腿蹬郭池的软肋。郭池后退一步,伸手拔刀;对方的脚尖勾起尚未落地?的树枝,轻轻一提,把郭池的长刀弹走了。
跟在我?身?后的人目睹羽林卫另一位督领的矫健身?手,大伙都?有些发愣。羽林卫中竟有这样身?手利落的人。衣卓芳径直捡回刀,又如飞雁一样落到郭池面前。
“好…好刀。”他还给他了。
娄柱尘自然觉察我?的惊讶。
他对我?说:“陛下广纳贤才,军中人人都?是好手。我?在此处好生劝说,是为了这十年?得来不易的安宁日子。您不想两?败俱伤吧。既然这样,请在原地?想想,这条去往京都?的路该怎么走。”
他叫我?原地?想想,是俯首听命的意思,送给乔叔叔的脚链还叮咚晃荡。
“殿下,回到东宫,带着宝册金印叩拜先祖,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戴着脚链的储君。那是皇叔想要的。他杀不了我?,就换一种?方式致人死地?。
乔叔叔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想答应;郭池也走过来,着急地?使眼色。我?抽起他提着的长刀,把那副镣铐砍断了。铁器砍铁器,自然两?败俱伤。我?像个任性的孩子。
娄柱尘不愿与我?正面冲突,连忙后退两?步;这时飞走的衣卓芳从亭子外翻身?进来。
“有…有马车。”他指着远处。
的确有辆马车朝长亭飞驰过来,因为我?们?都?看?见了,娄柱尘便不阻拦,命令羽林卫放行。他有摸胡子的惯性动作,那辆越走越近的马车令他犯愁。
马车上蹒跚而下的老头高声喊我?的名字。我?搜索着童年?的零星记忆。老头儿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呜呜哭泣,我?没想起来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