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天还未亮,两人就起来了,方趁时开车送谢晏过去。火化的流程其实很简单,宋正松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亲妈养在医院不知情,遗体告别只有谢晏到场,连宣讲都不必。
谢晏在灵前站了一会儿,跟方趁时说:“我昨天本来想写份稿子。”
“然後呢?”方趁时听得认真。
“然後发现,我其实不太了解舅舅,好像写不出他的生平。”谢晏搓了搓脸,“我们家的人,大概缘分都浅。”
父母火化的时候,他当着衆多亲朋好友的面,念了份东拼西凑颂扬父母真善美的稿子,自己也不知道那稿子上写的人究竟是谁。
现在轮到舅舅,他依然写不出来。
方趁时搂了他一下。
排完队,便是火化,遗体送进去,骨灰送出来;大厅里有很多或安静或悲伤的人等待,吵吵嚷嚷,和一般的办事场所乍一看毫无区别。
生死便在这里随性地相隔。
接着是下葬。
墓地也是方趁时找人办的,为了谢晏以後扫墓方便,他托了人,在离市内最近的公墓订了块小小的墓地。这公墓很热门,光有钱也得找到路子花。
“给你外婆留了一半,等她百年之後,可以跟你舅舅葬在一块儿。”方趁时低声说,“我还多订了一块离得近的,等考完试,我们把你父母的墓挪过来,这样你以後不用出城去祭拜了……”
谢晏转身结结实实地抱住他。
方趁时一愣:“……这里都是人。”
“我知道。”
“你不是,”方趁时声音有点哑,“不愿意给别人看见……”
他在公共场合从不做超出能用“朋友”二字解释的行为,哪怕想拥抱谢晏,也只是短暂地搂一下。
谢晏摇了摇头,抱着他没有说话。
不在乎了,谢晏想。
他逐渐意识到,他所坚持的许多原则和行事框架,都没有什麽意义。
眼前的人才最重要。
近来谢晏情绪一直不好,方趁时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方趁时应该是一个,将一身张扬藏在淡漠里的,不可一世的大少爷,而不是眼前这个小心翼翼的人。
谢晏很难过,也觉得自己很糟糕,同时又很感动,以及为自己的感动而唾弃自己。
过去的无欲无求,好像只是因为求不得。
如今的他那麽贪婪。
从公墓出来,已经过了中午,两人随便在路边找了家店,吃了点东西。谢晏出来後觉得注意力难以集中,就说想回学校。
他觉得那个氛围比较能让他投入到复习中。
“那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方趁时盯着他,“千万等我啊。”
说完,一步三回头地朝停车的方向过去。
谢晏冲他笑了一下。
看,就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方趁时。
今天吴霜停在学校值班,没想到他们两个会来,看见的时候还感觉很意外:“你俩怎麽这个时候到学校?”
“谢晏有点集中不了,说回学校好一点。”方趁时替谢晏答了。
“这样啊,压力太大了吧?要注意压力管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这几天一直开着,有需要就过去跟心理老师聊聊。”吴霜停拍拍谢晏的肩,又转头跟方趁时说,“你来得正好,我还想给你打电话呢,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嗯?”方趁时一怔,回头看谢晏。
“去吧。”谢晏说。
方趁时是可以保送的,他为了陪谢晏高考拒绝了,反正以他稳定的发挥,考不考都一样,把名额让给别人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但他这样的学生,无论对哪所大学来说都是香饽饽。
目送两人远去的时候,谢晏听见吴霜停在说,“T大丶P大丶F大丶J大……都往学校打了电话……”
谢晏突然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