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趁时观察了他一上午,实在没看出破绽,便渐渐放下心来。
没过几天,就是方趁时的生日。
方趁时一向对此事兴致缺缺,因为从小到大,孟书秋都有本事把他的生日宴会办成商务会谈现场,并非祝福,而是应酬,是个孩子都不会期待,方趁时也没管过宴请名单,每年来的都是那些个家中有来往的年轻人,和一堆他懒得认人的大人。
不过今年,因为谢晏的存在,方趁时给全班都发了请柬。
班上想和方趁时搞好关系的人并不少,奈何此人从不给人机会,这回发了请柬,还挺让人受宠若惊的。徐明泽是个碎嘴,拿着请柬演哆嗦演了半天,最後声情并茂泫然欲泣地说:“三年了,三年了啊方总,您终于肯请大家去您的生日宴了!”
方趁时瞥了他一眼,人没什麽反应,谢晏倒是乐了,晃着那张请柬问:“原来这是这麽稀罕的东西吗?”
“可不是吗?”接话的却是坐在一旁的孟扶冬,他那纤细的手指翻动着请柬,眼皮不动声色地垂着,“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谢晏诧异地看了眼方趁时:“你一次也没请过人吗?”
“盛柯他们不需要请,别的……”方趁时“嗯”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麽说,“要不你问孟扶冬吧。”
谢晏:“嗯?”
方趁时:“我的倒霉事,他最爱讲。”
“表哥,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恨你似的。”孟扶冬朝谢晏弯了弯眼睛,“谢晏哥哥,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商务宴请需要,其实家里不怎麽愿意给表哥办生日宴的,毕竟表哥的生日……不太吉利。”
谢晏:“?”
这是什麽鬼话。
他又把头扭了回去,看着方趁时:“不太吉利是什麽意思?”
方趁时语气淡淡的,像是不在意的样子:“我是黑色星期五生的。”
谢晏愣了愣。
他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词,把短短五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三圈,才回过神,怔愣地问了句:“你家是信基督的吗?”
“不信。”方趁时看了他一眼。
“那黑色星期五有什麽不吉利的?”谢晏奇了,“‘666’在我们这儿还是吉利的数字呢,文化都不一样就别硬融了吧。”
“家里有一些零散的信仰。”方趁时说,“比如说开业要看黄历,大年初一要上普陀山上头香,‘4’要避讳,黑色星期五也需要。他们说……庆祝黑色星期五,会克我外婆。”
方趁时的外婆作为孟家的上一任掌权人,差不多属于家族的主心骨,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谢晏恍然地“哦”了一声:“功利主义信仰是吧,确实不少见。”
不少见归不少见,他话锋一转,又道:“但那不是欺负你麽?”
出生在13号,又不是方趁时自己挑的。
“也没什麽,”方趁时垂着眼,“生日又不好玩,如果不是孟女士非要找个由头办宴会,我连生日都不想过的。”
人也不是一出生就觉得生日不好玩的,谢晏盯着方趁时看了一会儿,问他:“那你今年又想过了?”
人多,方趁时也没说话,看着他笑了笑。
“怎麽还心疼上了。”孟扶冬撇了撇嘴,不乐意道,“家里还是会照顾表哥的,偶尔会选个不在正日子的周末陪表哥吃饭,也算是庆祝过了。再说,社交晚宴就不是生日宴了?不也热闹嘛。”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徐明泽一直在听,这会儿忍不住替方趁时打抱不平起来,“嘿”了一声,“应酬和生日宴怎麽能一样?”
“怎麽不一样?”孟扶冬目光幽幽的,“不都是宴会。”
“他不过生日麽?”谢晏小声问了方趁时一句。
“只是没有宴会。”方趁时看他,“家里……都一样,偶尔会凑一起吃个饭,毕竟人难凑,也不可能年年都一起。他家不给他过,是他家的事。”
谢晏眨了下眼:“你们家的家族聚餐吃着应该挺没意思的吧?”
方趁时“嗯”了一声:“但宴会也没意思。”
孟扶冬将那张分明只有一句话,却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的请柬收进信封里,目光朝右边看了过去。仅仅只隔着一条人宽的过道,那个角落却仿佛自成一隅,两人低低地说着话,没有什麽特别的动作,但谁都能看得出熟稔。
插不进去。
孟扶冬怨毒地想,纵然生日宴会没什麽意思,可他既然从未拥有过,心中的执念便一直疯长到今日。
“……没有的感觉总还是不一样的吧。”这时,就听见谢晏笑着说了一句。
他并没有多馀的表示,就这麽简单的一句话,可就这一句,叫孟扶冬好长时间都没移开目光。
方趁时今年的生日不在周五,在周六,连时间都不用调整,可以在正日子举行宴会。
他原本说了不需要特别准备,然而当天,方趁时提前五个小时就把谢晏叫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