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烟和顾清辞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往人群中央看去。
被叫做刘大娘的女人,身材敦实,嗓门洪亮,此刻正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高高地昂着头。
而她对面的那个女人,身形瘦弱,穿着一件洗得白的碎花衬衫,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一双眼睛,倔强地亮着。
此刻,她正被刘大娘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我捡到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她还在试图解释,声音细弱,几乎要被周围的议论声淹没。
刘大娘一听这话,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
她“蹭”地一下,一蹦三尺高,粗糙的手指猛地揪住了那瘦弱女人的衣领,将她整个人都往自己面前扯了一把。
“还说不是你偷的!”刘大娘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唾沫星子横飞,恨不得让全村的人都来评理,“一只鸡多金贵!现在谁家不是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谁会好端端地把一只鸡丢到山脚下当垃圾!你哄鬼呢!”
她每说一句,就用力晃一下手里的女人,那女人的身体像是风中的一片枯叶,摇摇欲坠。
“许巧!我真是看不出来啊!”刘大娘的视线刀子似的刮过许巧的脸,转头对着围观的众人,用一种痛心疾的语气控诉道,“你看看她,年纪轻轻的,平日里看着安安分分的,没想到这手脚居然这么不干净!”
人群中出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许家的……啧啧,能教出什么好人来。”
刘大娘很满意这种效果,她更加来劲了,唾沫横飞地继续道:“亏你那个死鬼爹,还有你那个老不死的爷爷,世代行医!表面上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救死扶伤?哼!谁知道背地里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然,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偷鸡摸狗的子孙后代!”
“你胡说!”
许巧猛地抬起头,一把甩开了刘大娘的手。她的力气不大,但那一下的爆力却让刘大娘踉跄着退了半步。
她那张苍白的小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连眼眶都红了。
“刘大娘!你污蔑我就算了!你凭什么污蔑我爸爸!我爷爷和我爸爸都是好人!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刘大娘被她这一下弄得有些下不来台,愣了一下后,脸上立刻浮现出被冒犯的恼怒。
她双手往粗壮的腰上一叉,冷笑一声。
“好人?”她拖长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讥讽,“好人能被拉去枪毙了?谁知道你们许家当年卖的那些药材里,是不是掺了假药,吃死了人?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反革命的封建余孽了?”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瞬间浇灭了许巧眼中所有的火焰,只留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原本还在嗡嗡议论的人群,也都安静下来,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尽数落在了许巧单薄的身上。
在和平村,许家的事不是秘密。
那是悬在许家姐弟头顶的一把刀,是他们永远洗刷不掉的烙印。
“你……你……”许巧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可以跟人争辩鸡是不是她偷的,却无法争辩那段被钉死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