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思扬回答得斩钉截铁,根本不容常剑锋拒绝。
“扬扬,听话!”常剑锋扭动了一下,他用力地擡头看着开始加速下滑的土石流,冲着顾思扬奔跑的方向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他们靠近。
顾思扬擡手给他臀尖一巴掌,发出清脆响亮“啪”的一声。
“常剑锋!你才听话!”
耳後传来更震天动地的轰隆声,泥星子绽到了他後颈的皮肤上,他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
见识过天崩地裂在眼前发生,才更害怕灾後的惨烈,顾思扬跨过最後一步,後脚刚离开桥面的最後一块石砖,石桥几乎是了却无声息地,在一瞬间里就被奔涌而来的土石淹没。
顾思扬全身所有的力气和肾上腺素在这一刻透支了。
来到了安全的平坦土坝上,没有等到周围的人冲上来帮忙,顾思扬脚下一软,一只膝盖磕在铺满碎石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常剑锋也跟着他的动作,顺势掉到了地上。
他想撑起身体,但是手和脚似乎都被抽干了力气,神经丶肌肉都软绵无力,不听使唤地软瘫在地上。
“扬扬!”
顾思扬把手交到他手心里,温热而踏实地握在一起,常剑锋仰躺在地面,天空被探照灯映得雪亮,更高的天幕上一颗星也看不见,能清楚地看见浓厚堆积在一起的厚厚云层,很快眼前出现了医疗人员戴着口罩的脸。
医疗队拉起的帐篷搬到了更远的开阔地带,顾思扬始终沉默着跟在常剑锋左右,护士为常剑锋建立静脉通道,平衡盐溶液匀速地流淌进常剑锋的血管里。
这间帐篷只有他们两个人,狭小的空间静谧而局促。
顾思扬只能缩在常剑锋旁边,还紧紧地拉着他没放手。
“你今天做得很棒。”
顾思扬的心神还是散乱着的,被常剑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懵了,他扭头看着常剑锋。
“你救了那个女同学,”常剑锋捏了捏他的手指,“你会是个好医生。”
两个人又经历了一次生死患难,常剑锋开口居然还在关心他的选择,好像忘了自己还躺在帐篷里,血管里还扎着针头在打点滴。
他为什麽不说自己赶来的路上有多辛苦,为什麽不说在泥里每一次翻动都怕看到自己的恐惧,为什麽不说说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伤心。
居然还在计较出发前的那点破事,在生死面前,常剑锋居然更在乎他毕业以後要干嘛!
顾思扬突然感觉血气上涌,心里有化不开的烦扰,他丢开他的手,站起来想往外走。
“你去哪?”
“现在我不想跟你吵架,自己命都快没了,还操心我的事。”
他想,常剑锋如果能学着多爱自己一些,事情或许会没有那麽复杂。
但是他也控制不住地去想,他的决定到底算不算是一种任性,兰以爱憋得绀紫的脸得到纾解的瞬间,他的心也同时被欣慰的心情充满,生死安全,是人类最基础的需求,这种需求越高的时候,得到满足的幸福感越高,而能挽回一个人的生命,似乎令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感动。
顾思扬靠在帐篷门口,身上的衣服裹满泥浆,膝盖还在隐隐作痛,眼前不断有被从废墟泥土里挖出的人,或生或死,都是未可知,直到他看到那只从担架上滑落的手,随着搬动的人的步伐,在空中无力地晃荡,顾思扬的心突然无声地从混乱漂浮的天空里,狠狠坠入地底。
戴着手表的那只手,大概,不,他知道,那是马波的手。
那只最新款的智能手表,是他前几周才买的,买来时在寝室里炫耀了一整夜,他还特地为这只手表配了一条定制款的表带。
那天夜里顾思扬正在复习期末考试,耳边是他聒噪的声音,那条带着特殊花纹的表带在他眼前舞动,令他非常想烦躁。
“马波。”
他口中喃喃着,脚步不自觉地跟了上去,直到眼看着担架去往了挂满了黑色标签的区域。
黑色在急救现场代表着致命伤或已死亡……
顾思扬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他们来不及把他放进袋子,只用了一件裹满了泥水的破旧夹克盖在马波的头上,而他的下半身空荡荡地晾在雨里。
常剑锋不知道是什麽时候过来的,他挡到了顾思扬的眼前,去勾了勾顾思扬的手指。顾思扬看到他手背上的止血贴浸出一块暗红的静脉血。
他皱眉,拉过常剑锋的手压住了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