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首盯她许久,蓦然冷哼一声,嗤道:“小野种。”咱们走着瞧。
这日下午,二人在家塾争的口角传到了宋老夫人耳中。
许月鸳听着似有些不耐烦,皱眉道:“四丫头还小,哪里懂这些,孩子间逞一逞口舌之快罢了。这也值得来烦扰母亲?”
那婆子和她交换一下眼神,迅速埋颈,得宋老夫人吩咐,却行退到房外。
宋老夫人出身清贵,有极重的门阀观念,对知柔这个孩子其实谈不上什麽喜恶,但她的生母林氏并不出自大族,单凭此,宋老夫人对她就不可能亲厚。
眼下过耳一些碎语,宋老夫人默了默:“拢悦轩里头伺候的下人都是从昭送去的?”
“是,儿媳也帮着挑了几个得力的嬷嬷……”许月鸳刻意缓了一缓,变副拘谨的神色:“母亲,有何处不妥吗?”
被人精心将养几日,皮下的骄纵就现了形,乡野丫头,终究做不得假。宋老夫人心底冷道。
一双精明的眸子在许月鸳脸庞盘桓一刻,平淡道:“你这个母亲做得宽厚,没什麽不妥。我乏了,老二媳妇,你也回吧。”
许月鸳面颊微烫,应是告辞。
自郑娘子那事後,知柔仍会每日到樨香园看林禾,却不肯露面。并非还在生气,而是知道自己错了,不好意思见她。
院内寂静无声,知柔翘着脚尖一步步溜去窗畔,侧耳探听了一会儿,倏然有足音靠过来,怕人发觉,一个闪身躲入圆柱後,扒着边缘露出一只眼睛。
窗扇由内支开,林禾收回手,眺了圆柱一眼。
知柔心跳骤紧,忙藏好身,等动静渐止,小喘一口气跑开了。
今年立冬,整个宋府香气缭绕,宋老夫人开了恩典,命厨房做羊肉汤分给各院,不止主子,仆婢们也人人有份。
知柔才吃完汤,星回又端进来一叠卖相漂亮的糕饼,牵起嘴角催道:“四姑娘快尝尝,老张叔的独门手艺!”
“这是什麽?”知柔观察一下,凑近闻一闻,觉得气味不妙,拧着眉头摆手。
星回嘻笑一声,拈一块往嘴里送:“萝卜糕呀。”
这些天她几乎都跟着知柔,两个都是孩子,t小花园闹的尴尬此时再回想,已如过眼云烟了。
知柔待她似玩伴,全无主人架子,关起门来,她便也敢与知柔同坐,绘声绘色地讲些新鲜见闻。
“雪南大师的武艺名满天下,他每至一处,无论平头百姓还是权贵世家,总有人抢着要做他的弟子,听说他这会儿正在京师,门槛都要被人踩烂了。”
星回稍抑嗓音:“前院的小裴哥哥,您知道吧,他也要去……”
知柔有很大的兴致,两眼放光,“我能去吗?”不等她答,积极地添一声:“我也想去。”
她到京城未久,本就处处充满好奇,一听雪南的名号,心思愈热,才不管星回允不允,翻出她在洛州常穿的小直裰,半诱半拐地拉上星回,费了老大功夫,终于溜出来,进了闹市。
与江南实则没什麽不同,无外乎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不过街上多些富贵衣影,少些娇目多情的美人。
“四姑娘,回吧!若叫辛嬷嬷发现,我就真的惨了!”星回紧紧跟在知柔身侧,由少至今,她从未做过如此大胆之举,慌得不行。
知柔被这琼楼耸立的京城迷了眼,漫不经心地应道:“不会的,上次我被先生罚在家塾抄书,天都黑了,她也没来找我,你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饿……”
一个毫无依仗的庶女,二太太不会故意苛待她,但要人用心照顾,当是一等一的难事。
星回那日碰巧病了,得知她一番遭遇,还想再劝,话到嘴边却又张不了口。
一行走到灵真桥下,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知柔咂巴下小嘴,暂时将雪南抛去脑後。
正吃着栗子,一片衣袂自馀光里划过,须臾,衣袂的主人踱回来,在她身前驻足。
大块阴影当头罩下,知柔未擡眼,有心绕开他。
孰料她往左一步,少年也往左,她往右一步,少年也往右。
无处可逃,知柔把栗子一口吞下,掀起眼帘。
少年背光而立,眼角眉梢都写着“骄悍”二字,瞧她望上来,他对她挑了挑眉,带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这不男不女的打扮,我险些就错过了。”
作者有话说:
①林鸱:夜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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