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府开了荣恩宴,这等宴会身上没有诰命的女眷是去不得的,整个祝府,也就祝瑜礼沾了天子近臣的光,才受了邀。
祝宝玥闷着气趴在祝萱宁的怀里,将那张帖子塞到祝萱宁手里,抱着她的胳膊说道:“幸好有阿姐陪我去玩,不然我都不想去。”
“熙玥不去?”祝萱宁摸着她柔顺的发,询问道。
“去啊,阿娘已经和父亲说过了,父亲派人给弟弟请假了。”说起这个,祝宝玥情绪更加不好了。
“不过是参加将军府的宴会玩儿,怎麽这麽不开心?”祝萱宁故作疑惑,提了一句,祝宝玥果然就憋不住了。
“什麽玩儿啊,上次她也说是玩,结果是叫我相看,我又不傻,这次去将军府肯定还是相看啊。”
祝萱宁明白了:“你不喜欢他?”
祝宝玥低下头:“我只是不喜欢将军府。”
这次祝宝玥没有听祝萱宁说完,她擡起头,讽刺地笑了笑:“说了啊,怎麽没说,她骂我是棒槌丶是逆女,不懂她的苦心。她才不会管我到底要什麽,只要她觉得好,她就要塞给我。”
祝萱宁还开口安慰她,祝宝玥就已经不想不再这件事,她钻进祝萱宁的怀里,抱着她的腰,闷声道:“阿姐,今晚我在你这儿吃饭丶睡觉好不好,我不想回院子。”
“好。”祝萱宁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软下几分。
能给秦氏添堵的事,何乐不为呢。
祝宝玥高兴了些,缠着祝萱宁陪她玩,祝萱宁也没什麽哄孩子的经验,便干脆把那些姐姐们教过她的游戏教给了祝宝玥,这丫头果然开心得不得了,连睡前还念叨着要玩那些游戏。
祝萱宁的手搭在妆匣上,却难得替秦氏说了一句话:“秦氏于我来说,是个恶人,但她的慈母心肠也是真的。你莫只听宝玥的这些话,她一定是有瞒着没说的。”
此时,听闻祝宝玥在祝萱宁的院子里歇下了,秦氏松了口气,但一想到下午时分,女儿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秦氏又气了起来。
华妈妈见状,立马上前,替秦氏顺着後背哄道:“夫人,不要气坏了自己,儿女都是债,天底下哪有不忤逆父母的儿女,小姐现在只是转不过弯来,待她成了家有了孩子,便能体谅您的苦心了。”
“那个棒槌!逆女!”秦氏听完,非但没觉得被安慰道,而是揪着绢帕拍了桌子,如今她是手也疼丶心也疼。
“枉我做了她这麽多年的娘,竟半点没看出她会有这种心思!”秦氏说着,就痛得流下泪来,连眼里都有了恨意:“当年宝玥身子不好,一上船就吐得人事不省,还发了高热晕厥,我听了郎君的话才忍痛将她养在江南。
我说那贱人这麽恨我,怎麽会愿意待宝玥如珠似宝,还叫她的独子待我的心头肉千好万好!宝玥回来时,不愿亲近我,非要回江南,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是郎君丶是爹爹丶兄长劝着我,我才不去多想。
现在看来,何曾是我多想!这就是那个毒妇的对我使的毒计啊!她有恨丶有怨,想报复,冲着我来就好了啊!为何要这般算计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那麽点点大,就围着她笑,喊她一句姨妈,她何曾忍心!何曾忍心!”
华妈妈听完脸色忽地一肃,跟着秦氏陪嫁到祝府的心腹丫鬟也立马变了一张脸。
“夫人!真是气糊涂了!什麽话都胡乱说!”华妈妈一边高声呵斥,皎月便一面悄然退出,看外头的动静。
等皎月和院里的二等丫鬟交流了,确定方才无闲杂人靠近,然後才离开後,猫在粉墙长廊後头的小丫头才白着脸出来。
“快些出去,这事烂在肚子里,别做出这幅死样,别叫人看出来!”前脚送走皎月,脸圆圆的丫头看着自己妹妹的这幅样子便糟心,立马对她呵斥。
那丫头白着脸,慌忙离开,六神无主之下,竟然遇上了正出门的泼墨。
“碎珠,当着差是去哪儿玩了,弄得这麽狼狈。”泼墨上前替她抚了抚鬓角都歪了的素色通草花,随後关切地拉住了她的手。
泼墨再回落雪院时,祝萱宁已经上了榻,斜倚在祝宝玥身旁,垂手打着扇。
“嘘。”她停了动作,轻了声,制止了泼墨。
等祝萱宁撩了扇,从里间走出时,泼墨才低了声,说了最新的消息。
“你们梅家主母,当真有这般的心思?”祝萱宁询问。
“姑娘您说错了,我是姑娘的人,同梅家已无干系了。”泼墨平静地说着,轻微的怅然而过,接着便回答了祝萱宁的第二个问题:“梅夫人一开始是有这个心思的,时岁长了,也总处了些感情出来,眼看祝大人也渐起势了,便不再有这心思了。”
祝萱宁垂手沉思,她从泼墨的三言两语大致能摸清楚这梅夫人的行事作风了。
“那依你看,二位夫人能因为小辈之间的情分和解吗。”
泼墨沉默了一下,反而小心地问自家姑娘:“若是您与祝夫人之间横着一条亲族性命还有其他的恩怨,您能因为小辈之间的情分和解吗。”
“绝无可能。”祝萱宁兀地笑了,搭着团扇的手不自动轻轻摆动起来。
她们之间横着的,何止一条人命啊。
“好了,你快些歇息吧,今晚让静好轩的丫头来守院。过一阵子,我会将碎珠从宝玥手上要来。”祝萱宁说完,泼墨便应了一声。
有不少人在关注祝府和将军府的动静,希音自然也把这件事告知了姬玉澄。
亮堂的房间里,墨纸与药渣散了一地,多日未冠的少年就这麽盘坐这些堆砌物中,重复而安静地使着药碾子,一遍又一遍。
姬玉澄擡起了头,垂落的乌发顺着少年的动作往後撇去,露出了那双没有焦距的清冷双眸。
希音又重复了一遍,碾药的声音渐渐变小,这次姬玉澄听清了。
“您要去吗?”希音小心地问,闪动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恳求。
姬玉澄没回答,又埋首重复地做着手上的动作。
希音看得心疼,可就算他的腿都蹲麻了,希音也不敢挪步。
“碾不动了。”许久之後,碾药声终于停止,希音喜极而泣地听到了姬玉澄久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