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喜招认了商贩杜有金之死是他所为,原因是两人在做茶叶生意时,杜有金向他索贿。但他不承认杀害了司礼监的宦官马俶。除此以外,他还提到当时冒失敲门的一名小厮,指控马俶之死很可能与这名小厮有关。
于是顺藤摸瓜,查到了小厮的主人沈微。那名小厮已在沈家的这场动乱中意外身亡,目前,所有的疑点都指向沈微。
那麽周少蕴呢?这份供录居然没有一个字提到他。
与此同时,段绶也呈上了大理寺的调查结果:上报石喜畏罪自尽的小吏称是自身疏忽,才导致的误报,而大理寺狱,还真就关着一个名叫“史喜”的犯人。没有任何证据和证人指认有幕後主使。
晏朝看罢冷笑一声:“即便是小吏不识字误报,那麽另一个史喜呢,也是自尽?看来大理寺中有内鬼,给人做了内应。”
段绶回道:“大理寺少卿邓大人也觉得事有蹊跷,所以还在追查。”
晏朝轻一点头,眉头却仍是紧蹙。既然都在皇帝面前挑明了,要深查本就无需太多顾虑。她该料到,信王不是那麽好被攀扯上的。
她定一定神,吩咐道:“去北镇抚司诏狱。”
大齐的法司皆设在皇城之外,远在宣武门里街以西,取“天子迩德而远刑”之意。北镇抚司诏狱却因隶属锦衣卫,处于接近中枢的千步廊西侧。
诏狱便位于西长安街,与五军都督府相邻,旁边就是繁华的大时雍坊,在一衆气派辉煌丶鳞次栉比的宅邸中,诏狱因其壁垒森严的守备和密不透风的高墙自成一片森冷气派。
太子驾临为的是公事,但出行仅一顶普通车轿,扈从数人而已。前来恭迎的是北镇抚司使张继。
张继早知道太子的来意,将人迎进前厅,正要请示是否需要提审犯人,外头忽有通传说大理寺少卿也到了。张继愣了下。
“叫他进来,他陪审。”太子道。
张继称是。
邓洵一这趟来得仓促。他正与寺卿高谟商议如何揪出内鬼,就突然被太子一道谕令召过来了。按理说他现在查的是碎云楼的案子,沈微则事关川南叛乱,要审也轮不到他一个少卿单独前来。
他朝太子行过礼。太子并未多言,当即就命张继去准备提审。
趁着空当,太子将石喜的供录给邓洵一看。邓洵一仔细阅毕,怔怔地问:“当时这场命案在碎云楼引起不小的轰动,既然沈微的贴身随从曾在现场出现,为何顺天府不曾查问?碎云楼也无人举报?”
太子侧着身,瞧不清面容。原因t她倒是知道,想必是一手遮天的兰怀恩所做。
“殿下的意思,怀疑东厂与沈家也有勾结?”
“嗯?”这回轮到晏朝发懵,“邓少卿慎言,本宫可没这麽说。”
邓洵一拱手告罪,近前两步,又问:“殿下,臣还有疑问。您是如何猜到石喜会被灭口,提前将人转移到刑部的?”他总觉得太子知道些什麽,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信息。
但太子显然搪塞:“直觉。”
邓洵一无言。
少时,张继将沈微的供状取来,并请二人前往狱房。太子千金之体,他是万万不敢将人领去寻常刑讯的戒律房的,遂另收拾出一间讯室,一切准备妥当才敢来请人。
饶是如此,晏朝见到沈微的第一眼,仍然不由得心惊。隔着铁槛,犯人身上裹着一层血污囚服,瘫软无力地跪在地上,听见脚步声,他稍稍擡起头,那双涣散凄迷的眼睛正与晏朝撞上。
沈微迟疑了片刻,艰难地伸手攀握上铁栏,动了动嘴唇,用气息勉强嗫嚅出几个字:“殿下,你终于来了。”
张继皱眉呵斥:“犯官已是戴罪之身,怎还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无妨。”晏朝摆手落座,一边翻阅诏狱的供状,顺带睄一眼邓洵一,说:“碎云楼一案,你先来审。”
邓洵一应“是”。心下很快将思路一捋,沉声问:“沈微,六月十七晚戌时,你在何处?”
沈微没说话,惶惶望向晏朝。晏朝瞥一眼他,似是凝眸:“照实说,看本宫作甚?”
身後有狱卒提起沈微的两肩,他被迫擡头,脸上的伤痕和表情一览无馀。
“臣……臣在灯市口西街,碎云楼。吃酒。”
邓洵一再问:“哪个房间?和谁同去?都见过什麽人?”
“顶楼最末间,”他深深提一口气,仿佛有些吃力,“意外遇见了宫里的几个太监,还有个卖茶的商贩。”
晏朝正巧合上供状,突然出声打断:“你既然肯承认,就不必废话了。碎云楼的命案你在现场,将你所见一五一十讲清楚。”
邓洵一微怔,暗暗看了眼太子。
沈微勉力挣开两臂的束缚,简短而清晰地招认:“那个太监是臣杀的,僞装成了意外身亡。”
他体力难支,中途断断续续,好在并不影响语意。
审讯的几人听得呆了。
邓洵一大惊,张继也不禁失色,唯有太子,听罢只是露出些许惊疑,旋即冷着脸吩咐:“重审石喜罢。也不必在刑部了,把人提来诏狱,张司使审案素来不教人失望。”
两人躬身应是。
晏朝垂下眼,面色缓了缓,道:“本宫有些事要单独问沈微,所有人暂且退下。”
作者有话说:注:①《仙仗图》:此处指《八十七神仙卷》,主要绘画了87位道教神仙人物白描图像。此画无题丶无款丶无印,创作年代及作者都有争议。现代画家徐悲鸿认为是唐代画圣吴道子所作,并为之取名《八十七神仙卷》。本文暂采用徐悲鸿先生的年代和作者观点,同时根据剧情需要,另取名为《仙仗图》,以区分《朝元仙仗图》。
《朝元仙仗图》是宋代画师武宗元所作。两幅画构图完全相同,内容人物都很相似,但前者更为精致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