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也大概猜出些意思:这位二舅舅约莫是意冷心灰了。
不过崔翰在外名声一直极好,常与名士往来,因孝道和文才闻名。
晏朝见到了他刚归宁的女儿崔兰芷,果真也温婉端方丶气度不俗。她突然想起崔兰若,沈微喜欢的女子,或许就应该是这样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崔兰蕙已定了亲,今日因病并未出来拜见,然而晏朝却很快见到了她。
彼时一行人才出前厅,崔翰携一衆家眷正要行礼恭送,突然迎头飞来个飞镖样的东西,身边侍卫最先反应过来,迅速上前挡住暗器。
待衆人定睛一看,却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竹蜻蜓。侍卫犹存防备之心t,但见崔翰脸色不大好,轻咳一声,俯身将竹蜻蜓捡起来,翅膀随手熟稔一折握回掌中,向晏朝告罪。
“此物乃愚侄拙作,并非凶器,绝无伤人之意。惊扰殿下,还请恕罪。”
侍卫上前检查过,确实是普通的竹蜻蜓,做工却极为精巧。柄与翅上雕刻了花纹,形体打磨得更为光滑流畅,的确不见尖锐,连接组合似是另有机关,展开是竹蜻蜓,完全合上倒像只硕大的甲虫。
晏朝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小玩意儿,不禁莞尔:“是哪一位表兄?”
崔翰只好将後院“生病”了也不安分的崔兰蕙叫出来赔罪。
晏朝见是个姑娘,愈发新奇。崔兰蕙她不是没见过,因时间太久早就忘却了,她的性情竟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之前皇帝还提过两人姻缘般配,论性情一静一动,的确有些趣味。
继而又不免庆幸,好在婚约不成,崔兰蕙这样的性情入宫实在可惜。宫墙里连鸟儿都不得自由。
崔翰板着脸教训她,崔兰蕙认错迅速,向晏朝行礼道:“妾冲撞了殿下,情愿领罚,不如将竹蜻蜓献予殿下赔礼吧。”
末了忍痛再续一句:“妾看您挺喜欢它的,别丢掉,可以吗?”
苦口婆心的崔翰:“……”
晏朝自不计较,颔首算是应她,从头至尾也不提她的病真假与否。
两个时辰前,崔兰蕙听闻太子要来,还在跟母亲抱怨:“是因为太子我才要急着早早嫁出去的,未婚夫我连见都没见过。太子殿下拒了和我的婚事,想必是不大喜欢我,要麽,就是嫌弃崔家。我不愿意再凑过去,徒增笑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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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後,晏朝收到了由李时槐送上的第一份“礼”。
圣旨由京城加急送到南京,太子与阁老一同接旨:诏令皇太子暂居守南京;户部尚书李时槐不日归还,掌阁务如故。
事出意外,晏朝一时竟不知所从。江南是自在,却远离朝廷,一旦消息跟得不及时,许多事情就更不由他控制了。
毋庸置疑,这必然是信王一党的手笔。皇帝虽说偶尔也会头脑发热冲动决策,但一定是事出有因。这一回明显是针对她,大有发泄不满的意味。
眼下境况,无论是因李时槐上了什麽奏疏,还是京城发生了什麽事,她都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南京。
李时槐溜得飞快,当天就收拾好一切,告辞北上了。
晏朝紧接着收到京中的消息,说李时槐之前上过一道奏章,其中极赞太子英睿贤能丶治理有方。且依旧盛宠的明嫔,似也在御前吹过枕头风。
晏朝只好先冷静下来,如常处理政务。
中秋佳节已至,晏朝写了两封家书,照旧是一封呈进御前,一封送往永宁宫。随同入京的还有江南一些特産,至于宫中的例行赏赐,她都一并吩咐下去,将该周全的尽量周全了。
往年在燕京过节,皇帝大多会举行家宴,赏月食饼,剔蟹佐酒,後宫嫔妃皇子皇孙齐聚一堂,瞧着倒也其乐融融。
南京皇宫极为冷清,宫人本就不多,相识又寥寥无几,他们已学会自娱自乐,领了赏赐成群相聚,或饮酒或玩月,难得放肆一场。
晏朝在春和宫设了小宴,入席者起初只有随行官吏,宴酣後索性连侍从都参与进来,分食了果饼蟹酒。
宴毕衆人相继散去,兰怀恩才默默上前,正欲试探晏朝究竟醉了几分,还没开口,忽听她道:“你陪本宫喝几杯?”
兰怀恩眨眨眼,直视着她:“这地方多无趣。时辰尚早,殿下不如出宫去瞧瞧?”
“又不是没见过,何必大费周章折腾一回。”
“咱们偷偷的去,殿下微服丶一顶小轿即可。”兰怀恩弯腰,捏过她手边的酒盅。
迎着霜白月光悄悄地望,光影勾勒她温和清绝的轮廓,侧脸愈近,愈如尘匣开镜丶春夜明楼,双颊已衬得难见酡色,只是神态分明游离,眼睫颤颤地下垂,企图压下所有的思绪。唯有一道伶仃的背,不肯轻易屈于月色。
“殿下不是一个人,臣陪您一起去呀。”
晏朝心头蓦然一动:兰怀恩居然猜得到她的心思麽?但她的确兴致不高。
“兰怀恩在,随行人少些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