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目光轻滞,旋即点头:“是。”又顿了顿,说:“我有昭怀太子了,後来又有了斐儿,所以只能喜欢殿下和斐儿。”
晏斐天真的面孔添了几分深思的愁色,颇有几分小大人的神态。他觉得这些喜欢好像应该不一样,但一时间想不出来如何反驳。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孙氏又强调一遍,温和而不容置疑:“母亲不会害你的,先答应母亲。”
“是。斐儿知道了。”晏斐闷闷地应下。
他刚才想说什麽来着?六叔似乎和永宁宫娘娘闹了些别扭,现在不大往後宫去了,反倒是疏萤常去。他有点想念疏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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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疏萤突然被皇帝传召。
她呆愣着接了旨意,懵懵懂懂的,任由宫人安排着更衣梳妆,确保仪容无差错後才上了小轿,这一路上稀里糊涂,直到要踏进乾清宫暖阁的那一刻,她突然心神不安,紧张到步子都在发抖。
殿中好不热闹。皇帝正在逗弄永嘉公主怀里的婴儿,一旁坐着的信王妃怀里依偎着个一岁多的孩子,还有位宫装女子她不大认识,猜测是後宫某位嫔妃。
整个暖阁唯一熟悉的就是长乐郡王晏斐,他正规规矩矩站着给皇帝背《诗经》。疏萤进了殿见衆人都在认真听他背诗,一时不敢打搅,只先欠身立在一边。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文华殿的先生解释过意思,晏斐读书向来用心,背诵亦是声情并茂,加之能联想其中含义,一首背完感慨至极,眼眶竟湿了。
皇帝搂过晏斐,拍一拍他的肩:“是朕不好,不该叫你背这首的。不过斐儿真的很棒,奖励一块点心。”
永嘉公主转头,动容地望着晏斐:“斐儿诚孝丶纯善,不光是师傅们的功劳,更是父皇悉心教养的缘故。”
皇帝笑一笑,指着殿中,对晏斐道:“你看谁来了?”
疏萤这才慌忙行礼,到称呼那位嫔妃时不由顿住,经永嘉公主提醒,才知道那是静妃,于是又惶恐请罪。
皇帝并不怪罪,只顺口说了一句:“朕记得你从前服侍长乐郡王,也是个活泼大胆的性子,如今倒拘谨起来了。”见她又要低头请罪,皇帝摆摆手继续说:“听斐儿说,你也和他一起读过诗,可知道方才那一首叫什麽?”
疏萤垂下眉眼,在晏斐鼓励的目光中回道:“回陛下,郡王方才念的是《诗经》中小雅《蓼莪》一篇。”
皇帝笑着打趣:“不错不错,难怪都可以教得了宁妃识字。敢情朕不是给太子赏了个侍妾,倒更像是替宁妃请了个师傅呢。”
衆人都笑起来。
疏萤则战战兢兢:“陛下谬赞,妾愧不敢当……”
她孤零零立在中间,那些笑声刺得她身上一阵一阵的疼,只觉得如芒在背,脸颊偏偏不受控制,竟发起烫来。
晏斐见她的样子,想起她从前追自己时,也是喊得红了脸,不禁噗嗤一笑。上前亲切地挽住她胳臂,同皇帝道:“皇祖父别打趣疏萤啦,她会害羞。”
皇帝哈哈一笑:“朕就是知道她害羞,才叫她来。”
晏斐摸不着头脑,眨眨眼:“为什麽?”
“宁妃估计也没劝过,”皇帝没头没尾地说出来这麽一句,眼睛半打量着疏萤,却对永嘉公主说,“永嘉同她提罢。”
永嘉公主应了句是,笑吟吟望着疏萤:“徐选侍进东宫也大半年了,又是太子上了心选的人,也该有些动静嘛。瞧瞧这满殿的孩子,可就差东宫那边的了。”
静妃和信王妃也附和着称是。
疏萤的脸“唰”的变了色,因低着头衆人瞧不见,只当是她年轻害臊。她咬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这会儿不害羞了,变成了害怕。
永嘉公主开玩笑说:“瞧你身量纤瘦,难不成是太子一个人惯了,竟忘了分你吃食?”衆人又是捧腹。
晏斐听这话却感觉有些不舒服,细声反驳她:“姑母,六叔才不会这样。”
衆人原本只当玩笑,见小孩子当真,愈发觉得可爱有趣。
将疏萤解救出来的是宁妃,她听见消息就立马前来求见。皇帝本来也没有为难人的意思,松口让她将人带走了。
疏萤沉闷了一路,随宁妃回了永宁宫,终于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宁妃心疼地抱着她,柔声安抚。
“疏萤,我送你出宫好不好?”
“娘娘,我在宫外无依无靠,现在只有娘娘肯护着我了。您让我进永宁宫,做宫女服侍您吧!”
宁妃替她拭了泪,叹道:“永宁宫的境况不比东宫好到哪儿去,甚至都不如昭阳宫。”
疏萤抽噎着,说不出来话。她总是隐约感觉,昭阳宫孙娘娘是不是已经不要她了?长乐郡王身边早换了人,而且这麽长时间,娘娘未曾问过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