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何必还要费事。何况她登基这几年,听说一直不太平,再闹出我这个把柄,岂不是又给她添乱。”
“我五年前就该死了,多活了这几年,很知足了。”
应春芜端了药来,低低地说:“当年的事,陛下都放下了,您还是放不下。“
“那件事,当年的太子她也知道吗?”
应春芜听见那个名字,心头一颤。她这一生,都只有那一个孩子。
她默默拿了凳子在榻前坐下,微微哽咽:“大约她坐到那个位置,有太多的不得已罢。我始终不敢相信,她会变得冷血无情。”
苏莲呈拈了蜜饯,吃进嘴里,却觉不出甜来。连语气也是苦涩的:“在宫里最後的那几年,连我也不信她了,我不敢张口,也不肯信她的话。或许早一些当面说清楚,也不至于如今,分别数年,仍有那麽多误会和遗憾。”
“罢了,”她轻吁一口气,“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前世种种,真不该耿耿于怀。”
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应春芜。但好在是想开了,应春芜心下一松。
然而,这话才说完才过了两个月,苏莲呈就病得起不了床,这一回,请遍了男医女医,都说是药石无医。
应春芜累了,也听了劝不再折腾,便每日守在床前。已经入了夏,院子里的各色花草蓬勃明艳。
而屋子里苏莲呈躺在床上,一转头,就能透过窗户,看到邻家的栀子树探过墙来,那几簇雪白的栀子花临风摇曳,她时常凝神去望,从花苞到半开,再到尽情绽放。
下一步,便要盛极而凋了。
关了窗子又寂寞。她知道一切都无法阻挡,觉得自己也要这麽凋零了。
应春芜也在看那几枝花,她想到从前东宫後院也有栀子花,太子曾经折了花去哄小殿下玩。
再往前十几年,安平伯府的後院里,依稀记得也有栀子,阿鹄还是个小不点儿,仰头去够低枝,小小的脚一掂一掂的。
“海棠谢了麽?”苏莲呈忽然问。
“早几月就谢了,明年还会开呢,”应春芜说,“这时节莲花正开得好,池塘里成片的绿呀。我去年得了些莲种,想开给你看,可惜今年竟忘了种。”
“明年试试吧,你养的花都开得好看。”苏莲呈勉力笑一笑,无限怀念:“我出生那年,县里莲池的莲花开得特别好,爹就叫我莲娘。可自从进了宫,我就没有名字了。”
“我爹娘去世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兄弟姊妹如今怎麽样,我也不知道。出了宫,我也没能看他们一面。我为了娘娘,我为了朝儿……”
她探出手,去够窗外那枝遥远而模糊的花影,风一吹,花瓣散落。
朦朦胧胧间,仿佛又回到几十年前,她奉命上京选妃,拜别过爹娘。
马车载着她飞奔起来,她紧紧捂住胸口,只觉眼前一阵眩晕,终于坠入无尽深渊。
苏莲呈去世的消息,一直到这年冬,才送到京城。彼时藩王叛乱才平定,皇帝才下旨处死了一位藩王,各方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葬在何处了?”
“回陛下,就葬在海州,羽山脚下。”
“陛下,是否要把应夫人接进京?”
皇帝沉默半晌,摇头说:“不必了。送心去淮安崔家,劳他们多看顾罢。”
月圆之夜,皇帝独自一人进了奉先殿,伏首跪于榻上,久久未曾起身。
作者有话说:临时更点番外,稍後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