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这话一出,在座好几人都放下了筷子,赵胜彩说:“大哥,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你非要说这麽难听的话。”
“是他非要跟我作对!他除了姓赵喊我声爸外哪点把我当父亲了,还有你。”赵竣柯话风指向祁狸,又没说出口,转道:“赵译西你以後也别喊我爸了,跟你老婆一样,我没你这个儿子,当初还不如真生个石头出来。”
他爸生起气来比祁民劼厉害多了,祁狸蜷了蜷手心,微张着嘴只吐出来一个字,连音色都没听清就被身旁的人拦住。
“改口费都没给,还指望人家喊你爸吗。”赵译西捏着她手腕,指尖在她经脉上点了点,像是制止又像安抚。
祁狸看了他一秒,又垂下眸轻笑。
孙枫帘拍了下手,反应过来,连忙笑道:“诶呀!是!还是你想得周到,让你这麽突然,我们都没准备好。”
“先吃饭。”赵竣柯顷刻就被说动,也妥协了,又忍不住说,“菜都凉了,吃个饭都不安生。”
赵胜彩招呼,“快吃,快吃。”
该说的都说完了,赵竣柯也不再开口,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推杯换盏,刚才的刀光剑影不存在一般,是早已习惯,还是粉饰太平。
祁狸看了半晌,最後捏着勺子舀碗里的汤,敛眸忍不住笑,她牙齿磨着唇内软肉,心想他家可真有意思。
赵译西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到虚空,薄唇弯了一瞬,眼里是未曾察觉到的纵容。
这一幕被赵竣柯注意到,他面上没多变化,甚至更严肃了,额头的沟壑拧得更深,心中对这桩婚事的郁结却彻底放下了。
几代联姻,感情是绝对不排在首位的,只有权衡利弊,财産,人脉,助力,这些才是他们选择婚姻需要考虑的,就连孙枫帘,年轻时也在家闹过哭诉过,她嘴上说是看重他的脸才愿意嫁他,或许只是为了麻痹自己生活下去而找到的最完美的理由。
想要的越多,越没有自由。
而失去自由,对有些人来说,也甘之如饴。
赵竣柯想到以前,他毕竟是人,人都有感情,他也为别人付出过,向家里争取过,可他最後还是娶了邰家的女儿,又娶了孙家的女儿,産业也如他所选达到了现在的规模。
他从不後悔做出的选择,也不记恨当初他父亲逼他做出决定,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被当继承人培养,一样想要的太多,一样试图反抗最後言听计从。
他嫉恨的,该是他儿子。
他恨他的另类,恨他的硬骨头,恨他真的敢抗争。
他这个儿子,不靠赵家不靠邰家,靠自己白手起家,随性妄为,为自己争得了绝对的自由,他控制不了他,无论什麽时候。
同时,赵竣柯也是佩服他的,没人规定嫉恨和佩服不能同时出现在父亲身上,他早就妥协了,从他离家五年开始,父亲的身份已经战胜了人的身份。
只是赵竣柯心中的疙瘩实在难以消磨,才会不断用尖锐的话把气发到赵译西身上,循环往复。
亦或者,他在不断用父亲的身份压制他,以此来掩饰自己不如他的复杂情绪。
亲父子针锋相对,难受吗。
“难受的。”
看他在外面吃苦心疼吗。
“心疼的。”
要开口和解吗。
“开不了口。”
同理,反过来问赵译西,赵竣柯却不敢想他的答案了,他想,他该是只恨他的,恨他在他妈去世不到半年就为他找了个新妈,恨他左右他的决定不许他出国读设计,恨他当真心狠不许他回家祭拜妈妈。
赵竣柯当初只能选择,即使他不後悔,甘之如饴。
赵译西可以不选,因为他是给别人选择的人。
两人走的路不同,注定和谐不了,只是儿子比老爹稍微厉害那麽一点,他能在反抗过後,还当作不恨他的样子和他相处。
祁狸对赵译西的描述其实很恰当,他像深海,只有反击和包容,反击就破釜沉舟,包容就海纳百川。
赵竣柯想了这麽多,也看了他许久,多加了一个问题。
和喜欢的人结婚,不用接受联姻要求,打得他措手不及心服口服,开心吗。
赵竣柯在想什麽,赵译西是真不知道,他再聪明也没有读心术,赵竣柯的眼睛也不像祁狸。
赵译西留意到他炯炯的视线,擡眼跟对方已经有皱纹的眼睛对上。
两人的眼睛并不相像,他心里难得産生了丝奇怪,面上仍一丝不显,沉默两秒蓦然弯唇。
该是开心的,赵竣柯再次妥协,面上却瞪了他一眼,不待见他一样气冲冲地走了。
祁狸同样看到这一幕,她疑惑,“你爸好奇怪,你冲他笑他反而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