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别扭,又怕累着了孕中辛苦的黎越训,殷庄曜可不想长久地丢人下去,温声哄道:“回去再叫你闹个够。”
转过年便又到了黎越训的生辰。
孕中过寿,原也是双喜临门,还是黎越训成皇後後第一个生辰,本最该大操大办的,殷庄曜甚至体贴地考虑起了要不要请他母家赴宴同乐。
但到底计划赶不上变化,天还未蒙蒙亮时,殷庄曜便被黎越训难以抑制的呼痛声惊醒——他提前发动了。
皇帝本还有七分的困意,在听到宫人回禀说是皇後要生了时立刻变成了十分的清醒。
不过皇後生産是大事,御医也叮嘱过这段时日随时会有发动的可能,满宫上下早做好了准备,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并未出任何乱子。
如果不算上里间正疼得哭天喊地的黎越训,在场最不镇定的怕是只有殷庄曜一人了。
殷庄曜也不是第一回陪産,但心底还是无比慌乱,从前总说黎越训心思重,但她自己现在也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从前江氏的难産而亡给她留下了一时的阴霾,但後面接二连三的皇嗣平安降生,殷庄曜也不曾记起过,甚至都快将这人的存在忘个彻底,但今天轮到了黎越训,她忽然又生起恐惧来。
殷庄曜这才突然发现她身为至高无上的人君,似乎还是并非能全然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
她能决定黎越训的生,却无法阻拦他的死。
虽然最初殷庄曜总觉得黎越训能为她诞下一个敏慧又健康的皇子便已是物尽其用,但现在她又一次背叛了从前的自己,闭眼在心底苦求梦中的送子仙人保佑黎越训的平安。
産程漫长,殷庄曜在外面煎熬,哪还记得自己的帝王威仪,眉心拧成一团,焦躁地来回踱步。黎越训大抵是痛得神志不清了,还哀哀哭求想将孩子活剖出来。
殷庄曜的焦躁瞬间被怒火烧得烟消云散,她再次被气的七窍生烟:“朕准你死了吗!”
这人总能挑动起她的各种情绪。或许是自幼的经历,叫殷庄曜感觉对所有人都生不出多少感情,喜欢只是一时兴起的新鲜感,唯有怨憎才是最分明,淡漠冷情之人,才最能喜怒不形于色。殷庄曜从前只觉得自己简直天生的帝王之姿。
殷庄曜原以为自己当真是无情,但面对黎越训时,她似乎不知觉间重新生出了七情六欲。或许从第一次怜惜他开始,自己就动了情。
怜爱怜爱,怜惜就是爱的开始。
但明明最开始她只是看中黎越训伶俐,好办事,又生得漂亮,只打算做一时消遣,利用他这把听话的刀处理干净她不喜欢的东西,不必亲自动手脏了自己的手,事後将已经没了利用价值的东西丢出去,自己仍是那个毫无瑕疵的完美明君。
怎麽最後却舍不得将他丢开了。
殷庄曜闭了闭眼,再次起身走到门边,对黎越训道:“你的命都是朕的,何时由得了你!”
一声清亮的啼哭先一步回应了她。
“陛下大喜!诞下一位健康的皇子!”
殷庄曜怔怔地从宫人手中接过裹好包被的小皇子,才被送到母皇手上,她便像是有所感知般停了干嚎,眼睛慢慢睁开,身为母皇期盼已久的爱子,这是她第一次注视母皇的眼睛。
母子二人对视半晌,她忽然咧开嘴咿咿呀呀笑了起来。
殷庄曜也被小娃娃的笑哄得心花怒放,情不自禁露出温柔的笑意,抱着孩儿去看望她记挂不已的黎越训。
刚生産完,黎越训脸色还因疼痛而有些苍白,但好在他身子一向强健,精神还不错,抵着倦意等来了陛下。
等见到黎越训已然平坦的小腹,殷庄曜这才觉得有了怀中的小人是她与爱侍的孩儿的实感。
她揽住黎越训,指尖描摹过孩儿的眉眼,近瞧了才发觉他们的儿子容貌肖父多些,随了黎越训的美貌,以後定也是个风流债少不了的主儿。只是一双眼睛不像黎越训那样圆润无害,而是全然复刻了母亲殷庄曜的锐利。
原本那点有些陌生又缥缈的母爱彻底落到实处,殷庄曜哪还曾记得自己要精心考量培养储君的打算,她只知喜欢便要给最好的。
才一降生,这孩儿便被册封为了太子。
黎越训吃了一惊,杏眸圆睁,忙想劝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率处之啊!”
殷庄曜轻轻摇头,握住黎越训的手,神色认真道:“越儿,相信我们君婞,她会是我们大渊最好的太子,未来也只会是比她母皇功绩更高的圣贤明主。”
“你相信我吗?”
黎越训泪眼盈盈,郑重点头。
殷庄曜将黎越训和君婞一同拥入怀中紧抱:“越儿,往後岁岁年年,你都只能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