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的大同镇,城墙上的号角声格外清亮。苏砚秋披着甲胄,站在垛口边,望着远处草原上迁徙的雁阵——这已是连续第三年,鞑靼的骑兵没有越过边境半步。城楼下,军武学堂第一期毕业生张勇正带着士兵演练新阵法,燧枪的队列整齐如林,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苏相,您看这‘三段射’。”张勇策马过来,指着阵中士兵,“前队射击时,后队装弹,循环往复,箭雨似的,鞑靼人靠近不了三丈内。”
苏砚秋点头,目光落在士兵腰间的短铳上——那是格致研究所新制的“手铳”,比燧枪轻便,近距离威力惊人,寻常铁甲也能击穿。“上个月送来的二十门‘轰天炮’,试射得如何?”
“别提多神气了!”张勇眼里闪着光,“炮口抬高三寸,铁弹能飞三里地,把靶场的石墙炸得粉碎。鞑靼的探子在山头上偷看,吓得连马都惊了。”
正说着,城门口传来喧哗。苏砚秋俯身望去,见一队商队正赶着马车进城,车上装着江南的丝绸、岭南的茶叶,还有经世大学农科培育的“耐寒嘉麦”种子。领队的掌柜见到城楼上的苏砚秋,远远拱手笑道:“苏相,这趟买卖顺得很!鞑靼的部落还托俺带些‘嘉棉’布,说比他们的皮毛暖和!”
苏砚秋笑了。这便是他最想看到的景象——边关不再是烽火连天的战场,而成了商旅往来的通途。军武学堂的学员带着新式武器守土,格致研究所的技艺让民生兴旺,二者像两只手,一硬一软,护住了这方天地的安宁。
离开大同前,张勇送了他一把燧枪,枪托上刻着“护民”二字。“这是林墨师兄亲手打的,说给苏相防身。”他挠着头,“俺们这些军武生,都记着您的话——手里的枪,是为了让城楼下的百姓能安心种庄稼。”
归途的官道上,新修的驿站里挤满了往来的行人。苏砚秋走进驿站的饭堂,见几个老农正围着一张《大明舆图》讨论,其中一个指着西域的位置:“听说那边新开了商路,用‘嘉稻’换他们的葡萄酿,能赚不少呢。”
“俺更想去江南看看,”另一个接话,“听说那里的‘嘉禾酒楼’,连皇帝都去过,用‘嘉麦’做的馒头,白得像雪。”
苏砚秋坐在旁边听着,忽然觉得,这比任何战功、任何奏报都更能说明问题——当百姓开始谈论远方的商机、他乡的美食,而不是边关的战事、家里的存粮,这天下,才算真正安稳了。
回到京城时,已是初冬。内阁的案头堆着各地送来的报喜信:经世大学培育的“抗冻棉”在辽东试种成功,亩产比普通棉花多两成;格致研究所的“水力织布机”让江南的棉布产量翻了一倍,远销至西域;军武学堂的学员在甘肃屯田,既守边又种粮,自给自足,不用再从内地调粮。
皇帝在御花园设了家宴,只请了苏砚秋和徐阶。暖阁里炭火烧得旺,桌上摆着的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吃食:“嘉稻”米饭、“嘉麦”馒头、陕北的棉籽油炒的青菜。
“尝尝这个,”皇帝给苏砚秋夹了块蒸山药,“这是河南难民种的,当年你让他们以工代赈,如今他们成了种粮能手,特意给朕送来的。”
苏砚秋咬了一口,山药绵甜,带着阳光的味道。他忽然想起那个叫王二的难民,不知如今是否还在河南种麦,家里的孩子有没有进学堂。
“明年开春,朕想南巡。”皇帝忽然说,“不乘龙舟,不扰百姓,就坐你造的马车,看看江南的稻田,听听百姓的闲话。”
徐阶笑道:“陛下有此心,百姓定要敲锣打鼓相迎。”
苏砚秋却道:“陛下若去,不必声张。就看他们田里的稻穗结得密不密,脸上的笑容真不真——那才是最实在的‘政绩’。”
皇帝点头:“你说得对。这十年,朕看着粮仓满了,边关宁了,百姓笑了,才明白‘盛世’二字,从不是金銮殿上的空话,是田埂上的脚印踩出来的,是纺车转出来的,是枪杆子守出来的。”
出了皇宫,雪开始下了。苏砚秋没有乘轿,沿着新修的石板路慢慢走。街两旁的店铺都亮着灯,“嘉禾酒楼”的幌子在风中摇晃,里面传来算珠的噼啪声;农桑学堂的窗纸上,映着孩子们读书的身影,朗朗的童声穿透雪幕——“棉生千村暖,稻熟万户嬉……”
这是他十年前写的诗,如今连孩童都会背了。
走到格致研究所门口,见陈默还在工坊里忙碌,炉火映着他年轻的脸,地上摊着大炮的最终图纸,旁边放着新做的燧枪零件。“苏相!”他举着一个黄铜零件跑出来,“您看这个‘击机’,比之前的更灵,下雨天也能用!”
苏砚秋接过零件,冰凉的金属上还带着陈默的体温。他忽然想起除夕夜的烟花,那个看烟花的少年,如今已成了能造火器的栋梁。
雪越下越大,却盖不住远处传来的纺车声、打铁声、孩童的读书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温暖的歌,唱着这片土地上的生机与安宁。
苏砚秋拢了拢衣襟,继续往前走。他知道,前路还有很长——或许要改良更多的农具,或许要研更利的武器,或许要让更远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但他不怕,因为他看到,经世大学的学子在成长,军武学堂的士兵在坚守,格致研究所的工匠在创新,更有无数的百姓,在田埂上、在织机旁、在边关的帐篷里,用双手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
这就够了。
烽燧不再为战事点燃,炊烟在万里疆域升起,这便是他倾尽十年心力,想要守护的人间。而这人间,会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手里,愈温暖,愈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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