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尴尬僵持之际。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认得来保的官吏走了过来,先对那新来的同僚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然后转向来保,语气缓和了些,说道:
“列位休怪,这位是新来的伙计,不认得尊驾,也不识得你家官人。”
他又压低声音:“你们是要见老爷?这却不易。这样吧,你们稍候片刻,等我进去请出翟管家翟大叔来,看他如何示下。”
西门庆在后面听得明白,知道这是遇到了“小鬼难缠”,也明白了规矩。
他到底是见过世面、懂得钻营的,立刻从袖中早已备好的银包里,麻利地取出两封银子,每封有二两五钱重,共计五两,快步上前,也不言语,只悄悄塞到那打圆场的官吏手中,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
那官吏入手一沉,心中便有数了,但他却将银子推了回来,低声道:
“西门官人,这倒不必给我。你只将这两封银子,给了那边两位守门的兄弟,只当是请他们吃杯茶,方才言语冲撞之处,莫要放在心上,也就是了。我这就去请翟管家。”
西门庆会意,连忙又将银子转递给那起初骂人的两个守门官吏。
那两人见了白花花的银子,脸上的横肉顿时松弛下来,眼神也活络了,虽未说话,却默默地接了银子,揣入怀中,也不再阻拦,只当没看见一般。
不多时,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太师府中颇有权势的管家翟谦。
他是认得西门庆的,远远便拱手笑道:“西门官人几时到的?失迎,失迎!”
西门庆见正主来了,如同见了救星,忙抢步上前,深深作揖:“翟叔,小人来得迟了,劳动尊驾,惶恐惶恐!”
翟谦携了他的手,一边往里让,一边低声道:“官人一路辛苦。礼物老爷已知道了,甚是欢喜。只是今日老爷正在书房与几位朝中大佬商议要事,不便相见。官人且将礼单与我,我自送入里面。老爷吩咐了,请官人先在京中盘桓数日,寿诞之前,定当安排相见,自有话说。”
西门庆闻言,虽未能立刻见到蔡京,但听得“自有话说”四字,心中那块大石总算落了地,知道此番没有白来,前程有望。
连忙将早已备好的礼单并那“四阳捧寿”银人等重礼,一一交与翟谦手下人抬进去,又说了许多感谢仰仗的话。
出了太师府,西门庆虽觉方才入门时受了些腌臜气,但想到翟谦的承诺,又觉得那五两银子花得值当。
他回头望了望那森严的朱门,心中暗道:这便是权势!待我他日官袍加身,看谁还敢小觑!
当下,便安心回客店等候消息,只盼着那决定命运的“说话”早日到来。
次日,蔡京从上清宝籙宫拈香回府,心情颇为舒畅。
翟谦觑准这个时机,捧了西门庆的礼单揭帖,小心翼翼地进到书房禀报。
“老爷,山东清河县的西门庆,昨日已到了京中,递上了生辰贺礼的揭帖,恭候老爷示下。”翟谦说着,将那份写得极为恭谨的揭帖呈上。
蔡京漫不经心地接过,目光在礼单上扫过。
起初尚是平常神色,待看到后面列出的具体物件,尤其是那套精心打造的“四阳捧寿”银人,以及那些锦绣蟒衣、南京绸缎、海外珍玩时,那双久经官场、见惯了阿谀奉承的老眼也不由得微微一亮,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西门庆,倒是个会办事、懂进退的。
他放下揭帖,对翟谦道:“既是他亲自来了,又备了这般心意,便叫他进来见我一面吧。将那些礼物也抬到前厅廊下,让老夫瞧瞧。”
“是,老爷。”
翟谦应声退下,立刻吩咐人去唤西门庆,同时让下人将寿礼一一抬至前厅院中陈列。
不多时,只见一众仆人抬着箱笼鱼贯而入,在廊下摆开。
但见:金玉满堂,黄烘烘的金壶玉盏,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彰显着不容置疑的财富。锦绣辉煌,那几匹从孟玉楼处得来、又经巧手裁制的五彩蟒衣,更是夺人眼球,蟒纹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丝线在光线下折射出绚丽光芒,比寻常贡品犹有过之。绫罗堆积,来自南京的各色顶级绸缎,堆叠如山,金碧交辉,华美非常。佳肴美馔,贴了红纸封皮的汤羊美酒,香气似乎已透坛而出。时鲜荟萃,各色罕见果品,琳琅满目。压轴重器便是那套“四阳捧寿”的银人,工艺精湛,构思巧妙,在众多礼物中亦显得卓尔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