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狂喜瞬间席卷了苏衍!他老泪纵横,几乎要瘫软在地。
盛炽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一丝,眼中爆发出劫後馀生的光芒。萧祈昀紧抿的唇线微微放松,看向盛暄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然而,这短暂的喜悦之後,一股更深沉丶更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苏衍的心头。他缓缓转头,望向苏泽兰营帐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丶担忧和……恐惧。
药是成了,盛暄有救了。
但那个付出惨痛代价的孩子呢?他此刻正躺在冰冷的营帐里,气息奄奄,後颈的疤痕下,那被强行激发的蛊源是否平息?那剜心取血的剧痛是否还在折磨着他?而这份救命的“血”,最终又会将苏泽兰推向怎样的深渊。
微弱的希望之光在盛暄的榻边亮起,却同时在苏泽兰的身上投下了更加浓重丶更加危险的阴影。
盛炽将军站在榻尾,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眼底的阴霾被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取代。
他凝视着弟弟渐渐恢复生机的脸庞,连日来的沉重压力仿佛卸去大半。
然而,这狂喜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这药,这立竿见影丶堪称神迹的药,到底是什麽?从何而来?
他猛地转向苏衍,目光锐利如鹰隼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苏衍先生!这药……当真神效!盛暄的蛊毒竟被压制得如此彻底!”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迫人的力量,“这药……究竟是何物所制?难道……你们真的找到了那传说中的‘母蛊’?!”
“母蛊”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苏衍耳边!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捧着药盒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盒子摔落在地。
他下意识地避开盛炽锐利的目光,眼神闪烁,嘴唇嗫嚅嚅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这……这个……将军……此药……此药……”
苏衍的支支吾吾丶那掩饰不住的慌乱和心虚,像一桶滚油,瞬间浇在了盛炽心头连日来积压的疑虑之上!
前几日亲卫的描述丶盛暄亲口承认的“苏泽兰给的”小瓶子丶苏泽兰那来历不明的对于蛊毒异常的见解丶以及此刻这立竿见影却又诡异莫测的“神药”……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最终死死地钉在了那个清瘦少年的身上!
“苏泽兰!”盛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冰冷的杀气和被欺骗的狂怒,“是苏泽兰对不对?!还是……他根本就知道母蛊的下落?!”
盛炽的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他不再看苏衍,猛地转身,右手“锵啷”一声,腰间佩剑应声出鞘!冰冷的剑锋在昏暗的帐内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映着他铁青的面容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就知道!那小子来历不明,医毒双绝,偏偏又对蛊毒如此了解!什麽特殊体质?什麽古书残卷?全是鬼话!”盛炽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雷霆之怒。
“他根本就是邪教馀孽!是那母蛊的宿主!是他害得盛暄生不如死!现在又用这邪门歪道的东西来故弄玄虚!本将军这就去擒了他!剖开他的心肝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麽鬼蜮伎俩!”
话音未落,盛炽已如一阵狂风般冲向帐门,手中长剑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将军!不可!”苏衍魂飞魄散,几乎是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盛炽持剑的手臂!医师的力气哪里敌得过沙场悍将,被盛炽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他仍死死抓住不放,声音凄厉而绝望。
“将军息怒!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泽兰他……他是为了救盛暄啊!他用自己的命在赌啊!”
“救盛暄?”盛炽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怒视苏衍,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用邪教的血来救?用那可能让盛暄万劫不复的蛊源来救?!苏衍!你糊涂!你被他蒙蔽了!他这是在自救!是在用苦肉计掩盖身份!让开!”他手臂猛地一震,试图甩开苏衍的钳制。
苏衍被震得手臂发麻,却仍不肯松手:“将军!我以性命担保!苏泽兰绝非邪教!他若有害人之心,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何必剜心取血,把自己折腾得只剩半条命啊!”
他声音哽咽,“那药……那药是用他的心头血炼的!他现在气息奄奄,生死未卜!将军!你不能……不能恩将仇报啊!”
“心头血?”盛炽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惊愕,但随即被更深的愤怒和猜疑取代,“哼!好一招苦肉计!剜心取血?让开!本将军今日定要问个明白!”
他不再理会苏衍的哀求,手臂再次发力,狠狠将苏衍甩开!苏衍踉跄着向後倒去,眼看就要重重撞在坚硬的药柜棱角上!
顾凛昭恰好巡视归来,刚到帐外便听见里面争执,情急之下全力施展身法!
只见顾凛昭猿臂轻舒,一把揽住苏衍的腰身,稳稳卸去那巨大的冲力,将惊魂未定的苏衍护在怀中。
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盛炽持剑的手腕!力道之大,竟让盛炽那足以劈开山石的手臂无法再前进分毫!
“盛将军!”顾凛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武林盟主特有的丶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内力震荡,瞬间压下了帐内所有的嘈杂,“剑指何处?!”
盛炽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和那深不可测的内劲震得手臂一麻,心中更是惊怒交加!他猛地转头,对上顾凛昭那双沉静却隐含雷霆的眼眸:“顾凛昭!你来得正好!苏衍糊涂呀,被那苏泽兰蒙蔽!那小子定是邪教馀孽,用邪法害我军队!本将军正要拿他问罪!”
“问罪?”顾凛昭的目光扫过盛炽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又看向怀中脸色煞白丶气息不稳的苏衍,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盛炽将军,剑指一个刚刚剜心取血丶救了你亲弟弟性命丶此刻正昏迷不醒的恩人,这就是你镇北将军府的‘问罪’之道吗?!”他字字铿锵,内力灌注,震得帐内烛火摇曳。
盛炽被这义正言辞的质问噎得一滞,但怒火更炽:“恩人?!顾凛昭盟主!你可知他用的是什麽‘药’?是他的血!是能引得万千蛊虫疯狂的‘药’!这岂是寻常手段?他分明就是母蛊宿主!是祸乱之源!”
“祸乱之源?”顾凛昭冷哼一声,扣住盛炽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三分,迫使他剑尖下垂,“若他是祸乱之源,为何要自损心脉,炼制解药救盛暄?为何要留在将军府,甘受你猜忌?盛炽将军,你身为一军统帅,遇事当明察秋毫,而非仅凭臆测便拔剑相向!你这一剑下去,若杀错了人,盛暄的蛊毒谁来解?将军府的恩义何在?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你这般对待救命恩人?!”
顾凛昭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盛炽心头。
他并非完全不明事理,只是连日来的担忧丶愤怒和猜疑冲昏了头脑。此刻被顾凛昭以理相逼,以势相压,那冲天的怒火终于被强行遏制住一丝。
他死死盯着顾凛昭,又看看被顾凛昭护在怀中丶满眼是泪丶不住摇头的苏衍,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剑尖却终究没有再擡起。
寒风卷着盛炽玄色的披风,猎猎作响。他手中的长剑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每一步都踏得地面震动,带着摧毁一切的决绝。
顾凛昭见盛炽气势稍敛,这才将目光转向怀中的苏衍。他眼中的冷厉瞬间化为深沉的疼惜,低声问道:“伤着没?”声音轻柔,与方才的威严判若两人。
苏衍惊魂未定,靠在顾凛昭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熟悉的气息,才找回一丝力气,摇摇头,声音哽咽:“我没事…可是泽兰…他…”
苏泽兰的营帐近在眼前。帐帘紧闭,里面一片死寂,只有微弱的丶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盛炽长剑一挥,“嗤啦”一声,厚重的帐帘被锋利的剑刃从中劈开!破碎的布帛飞扬。
帐内,油灯如豆。苏泽兰正蜷缩在角落的草铺上,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双眼紧闭。
他呼吸微弱而急促,额角布满冷汗,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剧痛残留的馀波而微微颤抖。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而心口的位置,衣襟下似乎也裹着药布,整个人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盛炽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玄色披风被帐外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冰冷的丶带着审视与杀意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榻上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