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疲惫感在情绪激荡下涌了上来,他感到一阵倦意,但精神却异常清醒,承受着这份沉重的“连累感”。
良久,苏泽兰才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比之前多了几分清晰:
“……都过去了。”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盛暄那双充满痛苦和自责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说出心底的话,
“我知道……你去当诱饵……是为了什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盛暄猛地停止了呜咽,难以置信地擡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苏泽兰的眼神里没有怨怼,只有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歉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传来熟悉的刺痛,让他微微蹙了下眉,但声音依旧清晰:“所以……你受那麽重的蛊毒……说到底……也是因为我。”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泽兰心中积压已久的闸门。他看着盛暄瞬间瞪大的丶充满震惊和痛楚的眼睛,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更深的自责:“是我……连累了你。”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了盛暄的心脏。他猛地擡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泽兰,急切地摇头:“不……不是的……泽兰”声音哽住,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发出声音,低沉而压抑,“是我自己要去做的……是我自己不够小心……跟你没关系”
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积蓄勇气,也像是在极力平复翻涌的情绪。
盛暄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向前挪动了半步。
这一步很轻,几乎没发出声响,但他的目光却紧紧锁在苏泽兰的脸上,捕捉着苏泽兰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是厌恶?是恐惧?还是……抗拒?
苏泽兰的脸上依旧带着深沉的疲惫,眼神里是复杂的歉意和挥之不去的“连累感”。
但在盛暄靠近的瞬间,苏泽兰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目光微微垂下,避开了盛暄那灼热的丶充满探询的视线。
他的身体没有明显的後缩或紧绷,只是攥着医书的手指,指节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抠进了泛黄的书页里,留下更深的凹痕。
盛暄看着苏泽兰沉默的侧脸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那份守护的决心却更加清晰。他不再等待苏泽兰的回应——那沉默本身,似乎就是一种默许,至少不是拒绝。
他缓缓挺直脊背,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坚定,声音依旧低沉而克制,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这份平静:
“我发誓……泽兰……对天发誓”他缓缓举起右手,掌心朝向苏泽兰,动作郑重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往後……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谁再敢动你一根头发……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我……绝不再让你为我受半分苦”
这誓言如同烙印,刻在寂静的空气里,也刻在盛暄自己的心上。他不再嘶吼,但那低沉的声音里蕴含的分量,却比任何呐喊都更沉重。
苏泽兰终于有了反应。目光从腕间擡起,缓缓扫过盛暄郑重举起的右手,最後落在他那双写满坚定和深藏痛楚的眼睛上。那眼神里没有怨怼,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在盛暄以为苏泽兰会再次沉默或只是点头时,苏泽兰却缓缓地丶极其清晰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稳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我知道的。”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盛暄那双瞬间充满震惊和期待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我知道……你这条命……愿意给我。”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仿佛要将盛暄的灵魂都看透:“就像……我知道……我这条命……也早就……”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传来熟悉的刺痛,但他没有蹙眉,反而挺直了些脊背,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丶带着决绝意味的坦诚:“……也早就……愿意给你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盛暄耳边炸响!他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泽兰,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苏泽兰……苏泽兰说什麽?!他说……他的命……也愿意给他?!
苏泽兰看着盛暄瞬间凝固的表情,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震惊丶狂喜丶难以置信和更深的心疼,心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坦诚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不再去想那些沉重的负担,不再去想谁亏欠了谁。此刻,他只想让眼前这个为他痛苦丶为他发誓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少年明白。
“轰——!”
盛暄的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痛苦丶愧疚丶自责,在这一刻,都被苏泽兰这突如其来的丶直白到近乎残忍的回应炸得粉碎!
他像是被巨大的幸福和灭顶的心疼同时击中,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他再也无法克制!那半步的距离瞬间被跨越!
盛暄将额头抵在苏泽兰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苏泽兰微凉的皮肤,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要灼穿皮肤,直抵灵魂。
苏泽兰没有挣脱。他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丶哭得像个孩子般的盛暄,看着他紧紧抓着自己手腕丶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看着他因为巨大情绪冲击而颤抖不止的肩膀,感受着那剧烈的颤抖和汹涌的悲伤。
另一只手,缓缓地丶带着一丝迟疑,最终却坚定地擡起,轻轻落在了盛暄剧烈起伏的後背上。
那动作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掌心隔着薄薄的棉布,能清晰地感受到盛暄脊背的紧绷和颤抖。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一道赦令,彻底击溃了盛暄最後的防线。
盛暄猛地擡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苏泽兰,然後不管不顾地,将脸深深埋进了苏泽兰的膝头,双手依旧紧紧抓着苏泽兰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压抑已久的丶混合着狂喜丶心痛丶释然和巨大委屈的哭声,终于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如同困兽脱笼般的嚎啕大哭,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恐惧丶所有的委屈丶所有的痛苦和此刻获得的丶迟来的理解与回应,都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