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暄猛地坐起身,银冠砸在案几上发出脆响。他想起那个吻——苏泽兰的唇瓣很软,却在他靠近时抖得像片落叶;想起自己吼着“我喜欢你”时,对方眼底的惊惶。
“我就那麽吓人?”他扯松领口,喉结滚得厉害。明明是想护着,怎麽就变成了逼迫?
窗外的梆子敲了三更,巡逻兵的脚步声从回廊经过。盛暄忽然掀开被子,抓起搭在椅上的披风就往外走——他要去军营,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看看苏泽兰是不是真的安全。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盛暄的银甲撞在回廊立柱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手里还攥着那枚青金石额链,亲卫拦在月洞门前,甲胄相撞的声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鹭。
“让开。”盛暄的声音裹着寒气,护心镜上的兽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靴底碾过亲卫散落的佩刀,刀尖擦过青砖的声响,像极了桃林里苏泽兰躲开他时,裙摆扫过草叶的动静。
“二公子,盛炽将军有令,军营戒严期间,任何人不得擅创。”亲卫单膝跪地,额头抵着地面,却将脊背挺得笔直——这是萧祈昀半个时辰前特意吩咐的,说“若二公子要出门,不必硬拦,只需拖住一刻钟”。
盛暄的怒火“腾”地窜上来,银枪“哐当”拄在地上,枪尖扎进砖缝半寸。刚准备提枪开干,就听见身後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
萧祈昀披着件披风,书页上的批注墨迹未干,显然是被吵醒的。
他站在灯笼光晕外,半张脸浸在阴影里,只露出抿紧的唇线:“二公子这是要去哪?深夜闯军营,是想让苏泽兰明天就被盛炽以‘扰乱军纪’的罪名赶出来?”
“少装蒜。”盛暄猛地转身,枪尖差点扫到萧祈昀的衣襟,“若不是你天天纠缠,他会躲去那种地方?”
萧祈昀合上书页,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至少我不会像某些人,用鲁莽吻把人吓得连夜逃跑。”
他擡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你以为泽兰躲的是我?他躲的是你——那重量,他受不住。”
“放屁!”盛暄的枪尖猛地擡起,离萧祈昀的咽喉只剩三寸。
亲卫们“唰”地拔出佩刀,却被萧祈昀擡手制止。
“怎麽?恼羞成怒要杀人?”萧祈昀的指尖轻轻拂过书页边缘,那里还夹着片桃花瓣——是苏泽兰临走前落在石桌上的,被他顺手夹进书里
“杀了我,你以为泽兰就会回来?他现在在军医帐里,怕连你的名字都忘了。”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扎进盛暄的软肋。
银枪“当啷”落地,盛暄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指节抵着萧祈昀的胸口,力道大得像要将人按进回廊的雕花栏杆里:“我警告你,若他在军营受半分委屈……”
“他受的委屈,哪一样与你无关?”萧祈昀的指尖戳在盛暄的腕骨上,那里还留着攥枪时磨出的红痕,“你现在冲过去,只会让他明天就卷铺盖逃往更偏远的哨所。”
两人的呼吸撞在一处,带着未散的火药味。
灯笼的光在他们脸上晃,照亮盛暄发红的眼角,也照亮萧祈昀紧抿的唇——原来他们都一样,明知苏泽兰要的不是争抢,却还是忍不住将怨气泼在对方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些自己的无措。
“滚。”盛暄猛地松开手,转身时银甲扫过廊柱,撞得灯笼剧烈摇晃,“别让我再看见你。”
逃……原来在苏泽兰眼里,自己竟是需要逃避的存在。
盛暄转身回房,披风扫过门槛时,带起的风卷走了最後一点月光。
帐幔重新落下,将他困在黑暗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青金石额链,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哑着嗓子对空气说:
“我不闹了……你回来好不好?”
窗外的鸟鸣渐起,军营方向传来号角声。
盛暄把额链塞进怀里,贴在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得又急又乱,像藏着个没说出口的道歉,和一句怕被风吹散的“我担心你”。
萧祈昀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自嘲。
夜风卷着桂花香穿过回廊,萧祈昀将额链塞进袖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那是苏泽兰落在漱玉院的玉牌,刻着个模糊的“苏”字。
他摩挲着牌面的纹路。
转身回房时,听见军营方向传来隐约的号角声,与将军府的更鼓声撞在一起,乱得像团解不开的线。
辰时的号声刚划破晨雾,苏泽兰已蹲在泥地里分拣第三筐草药。铜盆里的血水换了第五盆,他指尖的血痂结了又蹭掉,混着黄连水的苦涩味,倒比清心丸更提神。
“苏泽兰医师!北边哨卡送来个中了瘴气的!”辅兵的喊声撞开帐帘,带着关外的寒气。苏泽兰应声擡头,见担架上的士兵浑身发绀,嘴唇乌紫得像浸了墨,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取麻黄丶附子!”苏泽兰的声音比帐外的风还稳,反手从药箱里翻出银针,精准刺入“关元”“气海”xue。
老医官李戍阳在旁递过烈酒,看着苏泽兰用银针刺破士兵指尖,挤出的黑血溅在他手背,竟眉头都没皱一下——这小子几日不见,眼里被药香泡成了锐气。
忙到日头正午,苏泽兰才扒了两口糙米饭,就着马齿苋汤咽下。帐外传来操练的呐喊声,他望着伤兵们渐稳的呼吸,忽然觉得将军府的竹影丶盛暄的红绸丶萧祈昀的玉佩……都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小子,这接骨木粉够用到下月了。”傅知抛来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药末,“下午跟我去後山采药?那边的‘透骨草’刚冒芽”
苏泽兰接住纸包,指尖触到粗糙的纸皮,忽然笑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