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猛地伸手探入怀中,动作粗暴地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枚触手温润丶色泽莹白的羊脂玉牌,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只在中心刻着一个古朴的“林”字。
这是他早年行医时,一位隐世高人所赠的护身符,据说能温养心神,趋吉避凶,他一直贴身珍藏,视若珍宝。
此刻,他看也不看,如同丢弃一件碍眼的垃圾,狠狠地将那枚玉牌砸向苏泽兰蜷缩的方向!
玉牌“啪嗒”一声,落在苏泽兰脚边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拿着!”苏衍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冰冷刺骨,“等你哪天被榨干了血!被折磨得撑不下去了!就捏碎它!”
他死死盯着苏泽兰低垂的脑袋,仿佛要透过那散乱的黑发,看进他固执的灵魂深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诅咒般的狠厉和深藏其下的丶无法言喻的痛楚:“我……和凛昭……再来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鬼地方!最後一次!”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仿佛再多看一眼苏泽兰那副样子,都会让他气得吐血!他对着门口,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两个字:“走!”
顾凛昭看着地上那枚温润的玉牌,又看了看苏衍那因极度愤怒和失望而微微颤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他不再多言,只是走到苏泽兰身边,蹲下身,将之前那枚刻着奇异云纹的玉牌,再次不容拒绝地塞进苏泽兰紧攥成拳丶冰冷颤抖的手中。
他站起身,走到苏衍身边,擡手,重重地丶带着安抚和催促意味地,拍了拍苏衍剧烈起伏丶却挺得笔直僵硬的肩膀。
“走吧。”顾凛昭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时间快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苏衍的身体在顾凛昭拍上肩膀时猛地一震。他没有回头,只是死死咬着牙,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
他猛地擡起脚,就要大步冲出这间让他心碎又窒息的囚室!
就在这时——
一只冰凉丶颤抖丶沾着泪水和冷汗的手,轻轻地丶小心翼翼地,捏住了苏衍粗布衣袍的下摆。
力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依恋和绝望的挽留。
苏衍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的手。
苏泽兰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不敢擡头看师傅那冰冷僵硬的背影。
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能勉强抑制住喉咙里汹涌的呜咽。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涩剧痛的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丶带着浓重哭腔的几个字:
“谢……谢谢……师傅……”他顿了顿,巨大的愧疚和悲伤几乎将他淹没,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
那轻飘飘的“谢谢”和沉重的“对不起”,如同两把钝刀,狠狠捅进了苏衍的心窝!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风暴,最终却只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丶沉重的灰暗。
苏衍没有回头,也没有甩开那只捏着他衣角的手。他只是沉默地丶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那冰凉的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如同电流般传遍他的全身。
几息之後,他猛地一咬牙,手臂用力一挣!
“嗤啦——”
衣角被苏泽兰无力的手指扯开,发出一声细微的撕裂声。
苏衍再没有任何停留,挺直了那仿佛承载着万钧重量的脊背,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那片更深的黑暗里时,那决绝的脚步却猛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蜷缩在墙角丶无声落泪的苏泽兰,那挺直的脊背在昏暗的光线下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紧握的拳头在身侧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麽。
终于,一个冰冷丶沙哑丶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沉沉地砸在冰冷的石地上:
“对不起……有什麽用……”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那个蜷缩的身影,“……早点……把你这身子骨……养好……才是正理!”
每一个字带着未消的馀怒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楚。但在这冰冷的话语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关切。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最後一丝力气,不再有丝毫停顿,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那片浓稠的黑暗里。
那离去的背影,依旧沉重决绝,却仿佛在最後那一刻,泄露出了一丝强撑之下的疲惫和……无奈。
顾凛昭最後看了一眼依旧蜷缩在墙角丶无声落泪的苏泽兰,不再停留,身影一闪,也消失在门口。
沉重的铁门被无声地关上,隔绝了最後一点微光。
苏泽兰孤零零地靠着冰冷的石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将地上那枚温润的“林”字玉牌,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质硌硌着掌心,却也是此刻唯一的热源。
师傅最後那句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早点把你这身破骨头养好才是正理”,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那话语里的愤怒和失望依旧清晰,但那一丝潜藏的丶几乎被愤怒淹没的关切,却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心头的冰壳,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和更汹涌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