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空的。”纪河说,“你没在里面,十年前出事以後,他们没有找到你。”
“我在……这里?”祝垣终于想了出来。
像是在判定他的答案正确,蓝冰中的画面消失了,镜子重新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甚至还怕祝垣不明白,红色的凹陷冰层,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泛着光,就像纪河所说的,所谓隧道。边缘是泛着白光,越往中间,颜色却是黑红色的深,甚至不太好用肉眼去判断距离和远近。
“这是去哪里的?”祝垣问。
“科幻电影里会让你去的地方。”纪河说,“十年之後。”
没想到的是,居然有机会给祝垣解释清楚这些事情,而不是如预想之中的,祝垣唰一下就消失,让他毫无准备。
“可这听起来太玄幻了。”祝垣说,“我就这麽跳下去吗?万一其实是直接摔死呢?”
这大概的确是一条僞装出来的时空隧道,面对祝垣的质疑,又在缓慢地变换着形态,渐渐地,不再是一个骇人的深坑,而是一条带着坡度的,可以斜着走进去的坑洞。
“进去就能穿越到十年之後吗?”祝垣问,“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我是十年後回来的。”纪河後退了一步,“是和你交换的。”
祝垣嘴角扯了扯:“这纯粹就是你自己推断出来的吧。”
“是。”纪河承认。
“我都在这儿信了你的鬼话了,愿意进去了,你总要陪着我吧。”祝垣说,“难道让我一个人去十年後,那我闲的?不说别的,把我爸妈都要伤心死。”
“得到健康。”纪河说,“十年後,你的病就有得救。”
“你这麽确定?”祝垣问。
“它不是已经给你体验过了吗?”纪河说。
祝垣一愣。
“这麽大的风,”纪河指了指祝垣的耳朵,“我现在并没有大声说话,但你还是听的清楚。”
那已经是很遥远的感觉了。
他的耳朵,曾经也能捕捉细微的声音。以前很多的娱乐活动,也和声音有关,去音乐节和演唱会,去听人讲脱口秀,坐飞机的时候,路过机场大厅的钢琴,听路人弹得乱七八糟,很不专业,但他听得笑了出来。
後来朋友们越来越少邀请他去这些地方了,在已经很怅然的时候,医生再告诉他,最开始的诊断有问题,其实他是基因罕见病,失去的不仅是听力,还有别的。
那些感官知觉,就像游戏里的血条一样,缓慢地往下掉,却又还没到耗尽之时。他只能走在这条路上,艰难缓慢,比其他人都要慢一步。
直到此刻,突然之间,血条又满了。
这只是一个临时的体验,在告知着他,选择走进去,会得到什麽。甚至多麽公开透明,也告诉了他,会失去什麽。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担心的事情。”纪河说,“叔叔阿姨会难过,这十年会很不好受,你什麽都做不了。我会留在未城陪他们,我会让他们相信这些,带着希望等下去。如果他们不信,那我坐牢也行。”
“但这是我可以选择的吗?”祝垣没有问纪河,而是看着隧道,“如果我不走进去,也是可以的,对吗?”
只是会过得差一点罢了。
“我想是的。”纪河说,“如果不是给你选择,它不会拖拖拉拉这麽久。就像我回来的时候一样,直接睡梦里带走就行了。”
“但……”祝垣却不这麽认为,“会不会是因为,那是你想要的?”
纪河一怔。
“你的那十年,可能过得没有多少快乐,”祝垣说,“很多痛苦和後悔,或许你心里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能回到十年前,改变一切就好了。它已经经过了你的同意,所以可以直接把你带走。”
“好像是有这种可能。”纪河说,“你怎麽会想到是这样的?”
“因为我看了太多科幻电影。”祝垣笑了笑,“没有,可能只是因为,我没那麽善良,不会把它往好了想。”
骤然出现在眼前的诱惑,有着天神一般的魔力,如果能给祝垣自由选择的权利,只能说明,它的魔法,也被限制在了笼子里,不能自由发挥。
因为祝垣没那麽愿意,所以它只好让祝垣自己走进去。
“它是有所图的……”纪河低着头,看着那发着光的冰洞,“但我还是想让你试试。”
“那我父母呢?”祝垣反问,“都不说别的那些未知的东西了,光是想想刚才那个画面,我觉得也受不了。”
“那也是代价的一部分。”纪河说,“我可能没有跟你讲过,我後来没有走我专业的那条路,没有去当社工。因为我见过很多的家庭,从满怀希望到绝望,他们会失去你十年,那很不好过,可那样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如果不能选择,那我们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挣扎,努力把生活质量提高一点,可是天花板无论如何都有限。但现在有得选了,这个机会,哪怕有陷阱,都是错过不会再有的。
“以前给人做辅导的时候,我跟人家说,这个世界不应该是健全中心主义的,不是完全被那些人定义,什麽是正常,什麽是所谓的残缺,没有必要一定要去靠近他们的样子。那个人做了截肢手术,他的情况不适合穿戴假肢,戴着非常痛,根本不适应,但他一定要做,怎麽劝都不行。他说你废话这麽多,把腿给我一条。我其实不在乎,但这些感受是你的,我怕你会後悔。”
祝垣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隧道。
“选择权在你。”纪河长篇大论了一堆,最後仍然退了回去,“就像你说的那样,无论结果,中间的路已经改变了。”
祝垣没有说话,站在和纪河齐平的位置,用眼睛捕捉着纪河的脸。
神秘力量赐予的短暂体验还在质保期,他仍然能用这双眼睛看清纪河。区别并没有很大,像是朦朦胧胧的一层玻璃罩子被去掉了,每个细节更清晰了一些。
不想对不起任何人的纪河,不想让祝垣不好过的纪河。说着希望祝垣往前走的话,可是眼里全是恐惧。如果再凑近点看,甚至能看到眼睫毛上挂着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