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有点受不了了。再怎麽说白禾也是钦差大臣的“弟弟”,是钦差的人,而钦差奉旨办差,代表的是皇上。丹枫自小在家耳濡目染,和罗阁老一样是看重“皇上颜面”的。
罗家权势皆赖皇帝倚重,要说当今大啓国谁是忠臣,罗家满门无一不忠于皇帝!
别看丹枫离经叛道,敢于女扮男装混迹军营,她内心却是最向往“明君贤臣”传统的。
她看不过眼了,说道:“陈小姐,敬酒是礼,宾主尽欢是礼,却不是事事都要客随主便。主随客便亦是礼。小公子不喜应酬,小姐便不该勉强。”
李总督诧异地看着她。
军师向来说话好听,涵养又好,这会儿怎麽突然用教训的口吻跟一个民女说话?
李征西哪知道自从陈小姐抱着攀高枝的心思打量过他以後,军师就对陈小姐有点膈应。
自己暗恋的人被别人当货物一样打量丶觊觎了,那说话能好听吗?
丹枫觉得自己说话已经够好听了,毕竟陈小姐看脸,自动筛掉了总督。瞧瞧被盯上的钦差,瞧人家小公子是咋说话咋做的?
那是把陈家父女的脸往地上踩,并用鞋底狠狠碾了几下!
白禾今天就是摆明了态度,看陈家不顺眼。他用理直气壮的神情做着无理取闹的事。
心里却在想,陆烬轩该如何看待他?
他并不把一个民间女子放在眼里,不在乎陈小姐一番作态将引来旁人如何议论。他在等待的是陆烬轩的审判。
比起陈小姐,军师突如其来的帮腔更令人在意。也愈加加深了白禾对于其为罗阁老孙女的猜疑。
然而白禾没有等到陆烬轩的反应。邻桌忽然起了冲突,二十勇士之一的一位士兵突然砸了酒杯,脸上泛着醉酒的酡红,指着陈老爷怒骂起来。
“姓陈的不得好死!你全家不得好死!全县受灾,人人都要吃不上饭了,你家还能摆酒席,拿出大鱼大肉来!丧良心的老东西,还有脸跟大人们讲赈灾的事,我全听见了!我听见了……你就是想要回你家的钱粮!”他站不大稳,被同僚扯拽着阻止他发酒疯,可他拼命推开同僚,撞动桌子弄乱了桌上的菜。
“嗐,你可别说了!这啥场合啊!”
陈老爷大度道:“这丶这位军爷醉了。没事没事,扶他到我家厢房休……”
士兵的控诉声陡然盖过了所有声音,他大声吼道:“我没醉!让我骂他!部堂大人丶白大人,你们别给这老货骗了!十万二十万两的对这陈家算不得什麽。他家有三百多亩田,是安吉安平几个县里最大的地主!什麽生意丶财物都不如他家的田!收租放债才是他家最大的营生!我家……我小妹就因为交不起租才卖掉的。”
昂藏七尺的汉子说到这里禁不住捂脸哭起来,“她被卖到窑子里,才十五岁就染病没了呜呜……我如今立了功,拿了赏银也换不回小妹……”
他哭得声音粗哑,仿佛泣血哀鸣。
白禾怔怔望过来,心里的念头陡然一空。
卖女儿?
白家卖子求荣,求的是一步登天的富贵荣华。
士兵家卖女儿,求的竟只是交一期佃租。
原白禾因此自裁而亡。这个士兵的妹妹又经历了多少痛苦才死去?
她甚至不是死于自杀。
白禾忽然明白,百姓们大多渴望活着,即使沦落风尘;即使家里揭不开锅而不得不卖儿女典妻;即使落草为寇,但凡能活着,他们大抵是愿意活下去的。
为了活下去,百姓们能吃下许许多多的苦。
而生于皇宫丶官宦之家的他和原白禾,一点不如意就能击垮他们。
陈老爷依旧戴着僞善的面具,呼唤下人送人去厢房休息。陈小姐不以为意,重新坐下,心里继续惦记着嫁进官宦之家,最好是陆烬轩这样年轻英俊,如人中龙凤的对象。
县令和县丞感觉今天的宴大概是毁了,表情均有有点挂不住。
李总督和军师关心了下手下的兵,派人把醉酒闹事的士兵直接带回营地。
宴无好宴,这宴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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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县令:这俩小白脸战力贼强!
李总督:军师今天有点奇怪。
陆帅:小白为什麽不吃肉?
……
军师:什麽人啊,别来沾我家部堂大人的边!
小白:连姓何的都比不上,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