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炸了。
*
清风寨土匪案结案,主审官为聂州按察使,由于上面——巡抚陆烬轩不做干涉,按察使只需要按律审理丶判决。一应犯人该死刑死刑,该发配发配,清风寨的人落草为寇的理由与其他土匪并无什麽不同,审这个案子根本不费劲。
此案中唯一特殊的点在于清风寨土匪背後存在境外势力。来自曼达国的间谍门罗暗中与匪首联络,为他们提供武器,教唆他们专门在官道上打劫,试图与朝廷作对。这群土匪持有的统一形制的砍刀也是门罗提供的。
不过这事在清风寨中只有极少数人知情,大部分人只是因为活不下去而迫上曲盘山的普通人,他们中许多人甚至没能活着被抓捕。知情者多半也死在了军队的枪口下。门罗失踪,活下来的人心知肚明,当土匪和通敌叛国哪个罪更重,自然三缄其口。
于是直到清风寨案卷宗封档,朝廷都不知道本案背後有个曼达国。
随着恶贯满盈的匪首人头落地,陆烬轩率兵剿匪的壮举亦从安平丶安吉两地传扬开去,布政使亲拟告示下发全省张贴昭告百姓。
由白禾草拟,急递司礼监制作的嘉奖聂州军的圣旨到达聂州的当天,白禾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侍卫全部随同护送,福禄随侍左右。锦衣卫则全部留下在陆烬轩身边,分担侍卫的护卫工作。
临行前,陆烬轩将自己的配枪交给白禾,并说道:“回去之後把那个侍卫统领的职给免了,关起来,换前面那人出来。皇宫的问题你处理。”
白禾问:“权凭我处置麽?”
陆烬轩笑着帮白禾校准怀表丶理了理衣服,然後说:“我相信你。”
雏鸟展翅,陆烬轩选择在这个时候放手。
白禾的心理状况大约是存在很大问题,将人送出城後,陆烬轩转头就去见了温立庆。
九五至尊御驾亲临,几名锦衣卫像护卫一样扈从左右,被造访的温立庆在惶惶不安之中又按捺不住心底的快意。
他知道皇帝为何来见他。
他不怕皇帝因此恼羞成怒。当今皇帝虽然贪恋美色,但也不乏男人的自负。皇帝不会为任何人争风吃醋,如果恼怒,再换个人宠爱就是了。
令温立庆没想到的是,陆烬轩甫一坐下就问:“宋大人在吗?”
温立庆微愣,“宋兄住在隔壁间,且昨日就押付赈灾银出发去邻省了。不知……公子寻他有何事?”
陆烬轩挑眉:“宋大人不是户部官员?怎麽到聂州不向我这个钦差报到就擅自押解赈灾款走了?谁给他派的命令?”
这副兴师问罪的口吻颇像来找茬的。温立庆认为对方是迁怒,他不欲将人拖下水,于是代为解释:“是户部林尚书派的差事,宋兄受命来监察这笔赈灾银的花销去向。”
“哦。是受户部的命还是户部尚书的命?”
温立庆不明所以,谨慎反问:“公子何出此言?”
林阁老是户部尚书,他的命令派遣不就是户部的意思?
“何况这事分明报与过钦差大人,宋兄是拿了聂州巡抚批复文书才走的。没有巡抚的公文,拿着官银出去可买不到粮。”温立庆琢磨着将话题拐到陆烬轩身上,揭穿说,“我想公子您就是那位钦差巡抚吧。听说钦差大人名讳白禾,可我看过宋兄拿到的公文,那字分明不是白弟的。我只能想到有一个人能假借白禾的名义。”
陆烬轩陡然垂眼,撇开视线,将震惊狠狠压抑在眼底。
他想到他第一次带白禾出宫,侍卫说白禾一回家就烧书和文稿。
原来是为了销毁证据,掩盖字迹差异。
白禾跟他一样是冒名顶替?
白禾回过家,见过亲朋好友,却没人发觉他不是原来那人,难道真有这麽巧的事?总不能是双胞胎吧!外人不清楚,亲妈肯定知道呀。
“是我。”训练有素的陆元帅迅速控制住表情,冷静地看向对方。“你是来聂州找白禾的?”
温立庆暗暗攥紧拳头,回答得很是得体,“自然不是。我此前并不知道白弟在聂州。我是陪宋兄来的,顺道也想来看看聂州灾情如何了,或许我温家能出些微薄之力。”
“想出力啊……”好办。陆烬轩笑意不达眼底,伸出手盯着他说,“捐钱啊。听说温家书院非常有名,一万两万的你们肯定拿不出手,先捐五十万吧,钱和粮食都可以,我照单全收。”
温立庆顿时感到自己身上那一万两银票十分之拿不出手,“这……我此行来聂州并未随身携带太多……”
陆烬轩嗤笑一声收回手,“以後不要再来找白禾了。白禾是赈灾钦差,他带兵剿匪,挽救灾民,他的功绩传播全国。他要在朝廷施展抱负,你们道不同。”
陆烬轩说完就走,徒留温立庆咬牙切齿丶心痛难当。
从皇帝口里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什麽?
“皇上!”红着眼眶的温立庆气血上涌,一时脑热便大声喊道,“请留步!”
陆烬轩侧身回头,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皇上对白禾可是真心?”
陆烬轩皱起眉。尚未回答就听对方语速很快的接着说话。
“皇上後宫佳丽三千,宫中什麽模样的美人没有,偏偏在殿试上相中白禾。皇上可知他十年寒窗苦,只为了一朝入天子堂,而不是飞上天子床!您知道他在家并不受宠吗?他娘亲不过是白大人的一房妾室,他在家受尽了白眼,就盼着高中登科,出人头地!”
温立庆含怨带气,对白禾的怜惜丶爱慕以及错失的遗憾全纠缠成一股情绪,在陆烬轩宛如胜利者的发言下点燃爆发。
“皇上,白禾本就可以在朝堂大展拳脚,是您亲手毁了他的前途,如今却又打着他的名义做这些有什麽意思?难道这样做就能弥补他了麽!他本可以堂堂正正得到这一切赞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