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还给林夕妍,沉默着继续开车。只是转念一想,林夕妍夸相亲对象长得帅,那不也是在夸他?
林夕妍一言未发,贺明朝就先自己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出又一出,从白月光替身到自我攻略的自我安慰。
“长得确实还可以吧?”林夕妍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惜几次接触下来觉得人不太行,都说旅行可以更好看清一个人,都还没开始呢就直接出局了。”
她只是随口感慨,哪知贺明朝接了句:“那你看清我了吗?”
“什麽?”林夕妍一愣。
“以前我们去过那麽多地方,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这话憋在贺明朝心里很多年,在一起时没想过要问,分手时更问不出口,时至今日才有机会开口。
不可避免的,又一次提起从前。
林夕妍却不像之前那般抗拒,像这样与贺明朝聊天的机会应该不多了,既然不知道该说什麽,那便说说从前吧。
她认真想了会儿,“你应该知道其实我是个不太愿意出远门的人,从小到大旅游都在国内。一个是因为爸妈不放心,还有一个是因为外语不好,一想到要在人生地不熟且语言不通的地方乘坐复杂的公共交通,就焦虑到睡不着。
“而你说你父母放养你,很小的时候就让你一个人跟团去国外,中学暑假你还参加夏令营在阿拉斯加生活了一个月,後来就独自旅行。这些经历在我听来既遥远又陌生,但很有意思,所以我想如果能与你同行,应该是一一种新的体验。事实也如此,曾经我所有的顾虑,有你在就不成问题。
“所以非要我说你是个什麽样的人,应该没有比可靠和安心更适合了。”
贺明朝听她说了一番长篇大论,唇角越扬越上。
忽听她又一个转折,“但是……”
那笑的弧度便停住了,“但是什麽?”
“但是你只想着将同行人安排妥帖,并不在意自己,只要能拍到满意的照片,怎样都可以。”
所以他们最後一次的旅行会变成那样——
那本来是所有人都期待已久的南极之行,为了这趟旅行林夕妍准备了半年,每天都去锻炼攀岩提升体能。
那次南极行的主要任务是拍摄帝企鹅,摄影团队共有七人,加上三位向导与顾问,连同家属一行十五人。
最开始他们都在营地驻扎,一起看到了帝企鹅。而根据《南极条约》规定,人类与帝企鹅的距离不能小于5米,而这是林夕妍距离帝企鹅最近的时刻。
家属们以为拍摄会就此结束,但摄影团却有不同意见,他们决定等待暴风雪降临,拍摄帝企鹅抱团的景象。
僵持过後双方达成协议,家属们离开营地返回智利等待。
林夕妍出发前一直在劝贺明朝和她一起走,毕竟从智利和营地之间往返需要等待适合的天气。
若是暴风雪来临,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飞行时间是几天以後。
但贺明朝坚持要留下来,再三保证会注意安全。可谁又敌得过天灾。
家属们回到智利的三天後,暴风雪来了。
营地的物资都是通过飞机从智利空运来的,受到暴风雪影响,人进不去也出不来,而这次的暴风雪比预期强烈,持续时间更长。
贺明朝一行人被困在联合冰川十三天,被救援时物资已经用完,其中有几人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被立刻送去就医。
事後林夕妍陪贺明朝在当地接受了几次心理治疗,回国刚好年底,两人说好陪林夕妍回云南过年,贺明朝顺便在她家的民宿休息一阵。
结果两人刚落地凤仪机场,贺明朝就接到一个电话,是他以前在阿拉斯加夏令营认识的人家,想邀请他去看极光与驯鹿迁徙。
换作平常,林夕妍会和他一起去,可两人刚经历过南极的事故,心理医生又建议贺明朝回国安定下来好好休息,林夕妍自然不会同意。
最终因为意见分歧,谁也没能说服谁。
林夕妍也受够了在南极与他断联十三天的煎熬,她不知道以後还会不会发生这种事,最後在机场对即将登机的贺明朝说,“如果你非要去,那我们就到这吧。你就当我是懦弱,以後不想再为你担惊受怕了。”
被困南极的阴影与分手的不愉快缠着林夕妍一晚又一晚,时间久了才慢慢忘记。但那也不过是静水流深,当回忆涌上心头,沉底的旧记忆便再次翻涌。
贺明朝则在坐上飞机後不止一次问自己,真的有必要坚持吗?事後也常常想,如果当初留下来会不会有所不同。
只是再怎麽想,也都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了。
“您已到达目的地,导航结束”的默认提示音将贺明朝从辗转的回忆里拉回。
他发觉自己沉默了有一会儿,林夕妍也没说什麽。
停完车,他扭头看向林夕妍,“我以前觉得作为成年人,我可以为自己负责,所以就算环境再恶劣,只要能拍出完美的照片,怎麽样都无所谓。但後来你让我知道不应该只考虑自己,在经历危险的时候还会有其他人在担心。
“卓奥友那次大家严重高反,在做决定的时候我忽然想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让我下去。我已经做错过一次决定,不能再错下去,而选择新的开始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无聊。”
她拍了拍他的肩,“孺子可教。”
贺明朝意识到自己把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忙开玩笑,“哪里,是老师教导有方。”
两人下了车一同朝码头走去。
前往莲花岛的船每半小时一艘,他们来得凑巧,队伍刚好登船,工作日游客少,船上空位很多。
下船的时候,林夕妍收到母亲廖友娟的微信:「小徐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一个人。你跟谁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