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咬了咬牙,面上陪着笑,暗地里捏了下沈妍的手指:“能喝能喝。再有不到两个月就满十八了。沈妍?”
沈妍举着颤巍巍的杯子,小声开口:“谢谢秦先生。”
话说得并不违心。她打心底里感谢秦鹤。
只是没想到光一句谢谢还不够,非得配上这麽大一杯酒。
沈妍等了很久,坐着的男人始终没起身,也没有要拿酒杯的动作。
她顾不了其他的,两眼一闭,直接将酒往喉咙里送。
这时却忽然听见他啓声:“今儿不想喝酒。”
酒杯擦着她的唇边停下。桌上的气氛锈住了半刻。
秦鹤的长指一轮一轮地敲着扶手椅,眼皮没擡,似是对那半盏残酒厌恶得很。
导演郑一鸣最先揣摩出点儿明堂。
秦鹤说的是“不想喝酒”,没说不想跟小姑娘碰杯。
他连忙说:“酒这种东西是不能多喝。昨天刚喝了一场,这样,今天咱们全改喝茶怎麽样?他们这儿的茉莉花我尝过,挺不错的。”
秦鹤阖了阖眼,嘴角清清浅浅地勾了下,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花茶是现成的,一端上来,秦鹤主动拿了个干净杯子,不紧不慢地斟了杯茶,推到还在旁站着的小姑娘手边。
这下没人看不懂了。
郑一鸣直接让侍者重新开两套餐具,沈妍被极其自然地安排挨着秦鹤坐,话说得也滴水不漏:“沈妍是我们好不容易挖到的宝,坐下来一起聊聊。”
有他打了个引子,桌上其馀的人都开始半虚半实地夸起来。
有说沈妍功底好,有说她长相水灵,还有当天在现场看过她跳《丝路花雨》的,不吝赞叹她已经不仅是满分的完成度,更有自己的表达,年轻轻的,实属难得。
秦鹤托着颔,东一句西一句地听,抽空瞥了眼沈妍,见她面色已经和缓许多,但似乎是在屏气,两腮硬邦邦的。
他拈灭了烟,让人开窗。
这一桌人都是抽烟的,见他先停了,纷纷识相不再抽。
秦鹤抿了口茶水,状似无意地问郑一鸣:“给她安排的什麽角?”
郑一鸣心底了然,模棱两可又留有馀地:“还没定,先按A角培养吧。”
秦鹤点点头,又抿了口茶,扭过脸敲了两下桌子,对沈妍说:“好好练,争取就拿下A角。”
语重心长的调子,仿佛是在教她。
这话落到别人耳里,几乎等同于宣布A角已经定好了人选。
桌上的人个个都在心里稀奇纳罕,眼神交流不断,揣测起这小姑娘的来历。
毕竟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瞧得出秦鹤在护着她。
沈妍只乖顺听话地“嗯”了一声,内里颇有些心惊胆战。
她心思算沉稳的,但毕竟在这种事上毫无经验,只觉得秦鹤在给她上压力,压根没听出来有什麽玄机。
秦鹤面上是个好脾气的人,整个桌上的话头他都能温温地说几句,但沈妍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压制感。
他随口的一句,于她而言却莫名深刻,让她不自觉地想照办。
譬如让她好好跳。再譬如让她好好练。
她想不当回事,却又不能,细想起来也都是为她好。
当夜结束得并不晚。
杨月带着沈妍下楼取车,走一半忽然接了个电话,神情突然紧张起来,语气也焦急得厉害,急吼吼指挥着对面叫救护车。
沈妍忙问:“杨老师,出什麽事了?”
杨月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我儿子突然发高烧。家里就我婆婆在,她年纪大了连智能手机都不太会用……”
沈妍也跟着揪心起来,赶紧对她说:“您快回去看看。我自己打车回学校就行。”
杨月犹豫了一阵,沈妍是她带出来的,照理该由她带回学校去。好在这会儿不太晚,又是在燕城市中心的地界儿,顺利打车应该不是什麽问题。
杨月一边急匆匆摸索自己的车钥匙,一边嘱咐她:“你到学校跟我说一声。”
燕城冬日夜里冷得人心肝疼。从文啓东方出来前,沈妍将羽绒服帽子扣上,又把拉链仔细拉好,怕被风钻进来浇心凉。
她低着头,没注意到大理石台阶有一块水渍上了冻,刚踩上便脚底一滑。
沈妍惊得两手往旁边虚虚一抓,想维持住平衡。这一抓不要紧,直接扯到她斜後方一人的围巾上,对方被扯一趔趄,快窒息了似的叫出声:“暧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