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他嗓音暗哑,“我只是,有点想起我妈了。”说完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但那弧度却比哭更让人难受。
顾知秋从未见过这样的时越。眼前的少年没有歇斯底里,眼神却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迷茫
她默地走上前,伸出双手,轻轻地丶却无比坚定地环抱住了他紧绷的身体。
在她拥住他的那一刻,时越一直强撑的外壳,仿佛终于碎裂开来。他几乎是立刻回拥住她,手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朝她涌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妈走後,他把所有照片,所有她用过的东都收起来了……”他的声音闷在她的颈间,有些破碎,“他说看着太痛苦……那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太难过,难过到无法承受……”
他深吸一口气,肩膀的抖动平息了些,“可现在呢?他连那点痛苦都不要了,他选择了‘重新开始’……”
顾知秋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掌温柔的一遍遍地抚过他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
此刻对时越来说,她的怀抱是最无言的慰藉,她的肩膀是最安稳的港湾。
良久,他的呼吸平复了一些。他稍稍松开她,低头从西装内袋里,极其珍重地取出那张顾知秋早已熟悉的泛黄照片,照片塑封包装的很好。
照片上的女人,站在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边,笑容明媚灿烂,眼里有光,扬起的裙摆被风吹出一个青春的弧度。
“她最喜欢向日葵,”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母亲的笑脸,“我记得很清楚,拍这张照片那天,是她的生日,也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出去旅游……”
顾知秋的目光落在照片右下角那个模糊的日期上,心猛地一沉。
而时越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所以,他选在今天结婚。”
“你说,这算是什麽?一种纪念吗?”
—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身後突然传来时父略带疲惫的声音,“你跟小时候一样,不高兴就会躲到树底下。”
他们同时回头。时父不知何时站在了几步之外,胸前端正佩戴的礼花有些歪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反而更有些亲切感。他的目光复杂地落在时越身上,里面没有了惯常的严厉,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小顾,”他转向顾知秋,微微颔首,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能让我们父子两个,单独待一会儿吗?”
顾知秋擡头看向时越,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时越沉默着点了一下头。她这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然後顺从地站起身,走到了花园的另一侧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这里能能看到他们的情况却又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的裙摆上投下稀碎的光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看到时越的背影始终挺直,看到时父偶尔擡手似乎想要碰一下已经比他高的孩子……他们的谈话的氛围,似乎是从最初的僵硬中慢慢缓和了下来。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时越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但神情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枷锁,流露出一种近乎茫然的松动。
他在她身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边缘已经磨损黑白证件照,递到她面前。
“他给的。”时越的声音有些沙哑,“说一直放在钱包里,很多年了。”
顾知秋接过。照片是母亲年轻时的证件照,黑白色调也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清秀与温柔。她翻到背面,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一行字,笔迹因长年摩挲已有些模糊:
【永失吾爱】。
他看着远处树影下父亲离开的背影,低声说:
“他说,选在今天……是觉得只有这样,才不算背叛。”
顾知秋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小心地问:“那你……能接受吗?”
时越缓缓摇头,随即又像是自我否定般,扯出一个极淡的的笑。
“我不知道。”他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但我好像有点理解他的痛苦了。”
“我们回去吧。”她说。
回到略显喧嚣的宴会厅门口,顾知秋停下脚步,轻轻拉住了时越。
“时越。”
“嗯?”
她擡起头,声音温柔,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不必为了任何原因,强迫自己做出违背心意的妥协。”
她爱他。她希望自己的爱是支持,是理解,是港湾。
他收紧与她交握的手,低声回应,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