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瞧着倒是康健,怎的一赐婚就患上了夜游之症?”苏傲霜睥睨着垂泪不语的辛雅宁,似笑非笑,“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妻主?!”
辛雅宁闻言,怔怔擡头,泪珠还挂在下眼睫上,不可思议地仰视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宜宜他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正是因为我十月怀胎生下他,我才足够了解他!”苏傲霜虽疾言厉色,眼底却满是失望,“倒是你,叫我愈发看不清了。”
新婚伊始,二人也曾举案齐眉丶琴瑟和鸣……如今怎麽竟走到这一步。
一旁的韩卉默不作声,竭力降低存在感。三月之期未过,他仍旧被禁足,今日是事出有因,才能出来走动一二。
可苏小糖分明瞧见,他脸上的喜意几乎就要藏不住。
如果母亲与嫡父离心,最有可能被扶为正夫的,当然是与母亲诞下三妹妹的韩郎君。
母亲的小侍不少,但育有子嗣的,也就嫡父和韩郎君两位。
至于已故多年的父亲……若不是与母亲生下了他,恐怕也早已被遗忘。
苏小糖心事重重地回到院中。
“怎麽了二公子?”小绿还从未见过他这麽沉重的表情。
他还以为,苏小糖成天只知道呲着大牙傻乐,没心没肺,稚童一般——眼下这般作态,倒和家主有几分相似了。
苏小糖叹了口气,“若大哥的病不见好转,这婚事怕是要落到我头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瑞王的恶名已传遍整个京城,小绿自然也有所耳闻。他还没来得及跟着叹一口气,就听苏小糖灵机一动,突然说:“不如……我也装病吧?”
小绿:“……”他收回与家主相似那番话。
说干就干,苏小糖当即让人从井里打上一桶桶水,擡进浴房,倒入浴桶中。
天气虽日渐炎热,可井水因深埋于地,愈显沁凉。苏小糖脱了衣服,玉足踏入水中,深吸一气,潜身蹲下,水面便没过头顶,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冷,真冷啊。
墨色发丝飘散于水中,藻荇一般。苏小糖冻得齿关战栗,从头到脚都在控制不住地打哆嗦,却拼命抑制想要逃跑的本能。
听觉被钝化,他只能听见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後,手臂被握住,一股大力破水而来,拉着他浮出了水面。
绸巾披在身上,眼皮下的眼珠轻轻滚动两下,苏小糖抖掉眼睫上的水珠,睁开眼,就见惴惴不安的小绿和不茍言笑的李公公站在浴桶前。
李公公皱着眉道:“二公子何必如此?圣旨既指了大公子,自然就不可能另选他人,何苦做这种有损己身的事?”
苏小糖这才想起来,李公公虽然照顾自己多时,可终归是母亲的人。今日之事,恐怕还是要传到母亲耳中去了。
他小心翼翼求证道:“当真?”
“二公子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李公公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顾左右而言她。
苏小糖身子骨一向硬朗,许久没生过病,本以为这回要浸上半天的冷水才会染上风寒,岂料才这一会儿功夫,便蜷缩在被中不住发抖,喷嚏连连,头脑发木。
“离大哥的婚期还有几日?”锦被中泻出一捧墨发,苏小糖钻出一颗小脑袋,鼻音浓重地问守在床边的小绿。
他这些日子睡得昏天黑地,早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主子患病,下人自然不敢怠慢,轮流值守在床侧,静待吩咐。听他问话,小绿忙回道:“还有三日。”
“三日……”苏小糖喃喃,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大哥的病情如何了?”
“依旧昏迷着。”小绿答。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过两日,苏小糖才觉得身上大好了些,晚饭甚至多用了一碗粥。
这粥熬得极烂,米粒炸开,米浆浓稠,掺杂着肉粒,咸淡得宜。温润的米油滑过燥热的喉咙,那股叫人欲咳的痒意便被缓缓抚平了。
苏小糖几日没有下地走动,骨头都躺得发麻,稍一好转就闲不住,便想去偏院看看他制作的盐水如何了。
上次装着盐水的瓦缸被下人灭火时不慎打破了,苏小糖痛定思痛,决定将瓦缸安置在偏僻的荒院中。
这一批盐水是他新制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能用的时候了——一想到能用这盐水做出何等令味蕾酥麻的美食,苏小糖就激动得止不住原地转圈。
有了前车之鉴,李公公不允许他再单独行动,故而苏小糖带上小绿出了院落,脚下生风,直奔府中西北角。
戌时,履下石子踢踏,四面俱静,浓墨般的天空沉沉,像要压下来似的。苏小糖一心只记挂着他的宝贝盐水,未曾留心四周。
穿过攀满青痕的拱月门,数个上圆下窄的灰绿瓦缸静立院中。苏小糖眼睛一亮,拔足狂奔,几乎是扑到缸边,打开盖子——
好浓郁的臭味!
跟在他後面的小绿被熏得後退一步,捂着鼻子从袖中掏出块帕子。
苏小糖却像嗅不到这股气味似的,笑逐颜开。他不知打哪儿取出一个小罐子来,捞了满满一罐浓稠如墨的盐水,里三层外三层密封好,唯恐洒了一滴,然後转头对小绿笑道:“这下我就可以做——唔!”
一股令人窒息的大力袭来,紧紧捂住苏小糖口鼻,湿湿凉凉的触感黏在脸上,似乎还伴随着一股异香。他吓得一手拼命拍打抓挠那只扼住他脖颈的手臂,另一手却始终将他的宝贝盐水死死护在怀里。
这是要抢他辛辛苦苦酿制的盐水吗?!
视野最後,小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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