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望着远处忽然低声喊了一句,衆人最後推搡了这具身体一下,而後便急切向外头跑去。
落在最後的那人还骂骂咧咧说了句:“怕什麽,他爹根本不管他!”
“可他爹是家主!当着他的面总归是不好!”有人反驳道。
就像是忽然溺水,或者是中暑,所有的声音都随之远去。几人说了几句话,孟迟菀也精确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信息。
首先是,这个人一直饱受欺负。
其次,这个人的爹是所谓的云家家主。
最後,她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名字。
“小浊今天乖不乖?”
孟迟菀感觉到头被抚摸了一下,很轻很慢,可却又很有存在感,就像是蛇从头皮上爬过一样。
这具身体也不擡头,只默默拔着身上的针,而後任由身上细小的血窟窿缓慢朝外渗血,一颗颗红豆“啪啪”砸在地面上。
这实在是一副很诡异的场面:儿子满身针孔浑身爬满血滴,但父亲却恍若未见,只不紧不慢地问一句你今天乖不乖。
即便是没有得到答复,但这个所谓的阿爹似乎也并不生气,只是用柔和的声音耐心道:“阿爹之前不是同你说过了吗,别人和你说话要擡头看着人家的眼睛,而且不能不搭理人家。”
这具身体还是没有说话。但孟迟菀感觉到下巴被强硬地掰起来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剔透的眼睛,像是两块千万年未化的冰,而後是年轻的脸庞。
这张脸实在是好看极了,面似冠玉,沈腰潘鬓。
见到美人,按理说应当是赏心悦目的。可孟迟菀只觉得心中咯噔响了一声,就好像有什麽东西忽然从天上砸了下来。
这张脸,生得实在是……与云羡清太过相像了,就像是土豆生下了马铃薯。
而她此前脑海中浮现出的名字,也恰恰好便是云羡清。
父亲是云家家主。
名唤尘浊。
尘浊……羡清……地上的尘埃艳羡天上的清。
那麽,将她引来这里的人,也是云羡清吗?
可她实在是对云羡清的过往不感兴趣,若是从前,得知眼下这个可怜虫是云羡清,她只会心疼,而如今,就像是听见了一个编纂的故事,没有任何感触。
喜欢过期了,所以也不会再有什麽所谓的心疼。
她不再说话了,不再对这个眼下这个小小的云羡清说话了。如果可以收回说过的话,她是想要收回的。
“烂泥,就是烂泥啊。”
孟迟菀惊讶地擡头。这个声音,分明是……她的声音。
可她根本没有说话。
是……她的心声吗?
这个小云羡清也能听到吗?她不确定,因为这具身体没有给出任何一点反应。
与後来的温润通透不同,眼下的他更像是……一块花掉的镜子,从中得不到任何情绪和反馈,只有一道道划痕。
说好听些,是冷漠,说难听些,他就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就在孟迟菀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却听他忽然开口:“阿爹,我想改个名字。”
云家家主愣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他会开口:“……改名?”
身上的痛意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可云羡清只是轻轻用手擦去了手臂上的血,将那些溪流抹开铺成了一层猩红的毯子,盖在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