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三上学期,许念蕾家里的战争终于全面爆发,并且迅速走向了终结。
许建国在外面欠下了巨额赌债,债主找上门来泼油漆。王秀芹的忍耐到了极限,歇斯底里地和他打成一团。这一次,不再是争吵,而是你死我活的厮打。许念蕾试图去拉架,却被父亲一把推倒在地,额头撞在桌角,瞬间鼓起一个大包。
最後,警察来了。
混乱中,王秀芹指着许建国,声音嘶哑地对警察说:“他赌博!他打孩子!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必须离!”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王秀芹几乎是拼着最後一口气,争得了许念蕾的抚养权,以及这套充斥着痛苦回忆的丶狭小的房子。
许建国搬走的那天,喝得醉醺醺的,指着王秀芹和许念蕾骂道:“两个赔钱货!你们等着,老子迟早回来!你们别想有好日子过!”
门“砰”地一声关上,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
世界,突然安静了。
许念蕾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看着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母亲,心里没有解脱的轻松,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恐惧。
王秀芹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没有哭,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过了很久,她转过头,目光落在许念蕾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让许念蕾害怕——有怨恨,有疲惫,还有一丝让她脊背发凉的丶孤注一掷的寄托。
“念蕾,”王秀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现在,妈妈只有你了。”
许念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离婚後的日子,并没有变得更好,只是换了一种痛苦的方式。
王秀芹把婚姻失败的所有怨气,都变本加厉地倾泻到许念蕾身上。她辞掉了工厂那份辛苦但收入微薄的工作,开始打零工,并把所有未来的希望,都押在了女儿的学习上。
“许念蕾!作业写完了没有?还在磨蹭什麽!”
“这次考试怎麽才考了八十五?隔壁单元老李家的闺女考了九十八!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啊?我跟你那个死鬼爸爸离婚,就是为了让你这麽不争气的?”
控制无处不在。放学必须准时回家,晚十分钟就是一场狂风暴雨;不能和成绩不好的同学来往;看电视是绝对禁止的;所有的课外时间,都被王秀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练习题填满。
那个曾经只会对丈夫咆哮的女人,如今把所有的负面情绪,精准地投射到了女儿身上。许念蕾活得像个囚犯,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母亲的监视和评判之下。
她变得更加沉默,像一只受惊的小鼠,在家里踮着脚尖走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有在深夜,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时候,才敢偷偷掉几滴眼泪。
她有时会想起那个叫陆柏言的男生,想起他那件蓝色的外套。那个安静的,仿佛活在透明罩子里的男生,他的世界,是什麽样子的呢?
大概,是永远不会有撕心裂肺的争吵和无休无止的责骂吧。
与此同时,陆柏言的生活一如既往,沿着既定的轨道平稳前行。
赵梅对他的要求也随之水涨船高。
“柏言,初中是关键阶段,不能有丝毫松懈。”
“你们这届开始,中考竞争会更激烈。市里的好高中,才是你的目标。”
“那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不要分心。”
他的时间表被安排得更满。除了学校功课,还有奥数班丶英语特长班丶物理啓蒙课。他的娱乐活动,被严格限定在每周日下午一个小时的围棋或者练字。
陆振华有时会觉得妻子逼得太紧,私下里劝道:“让孩子稍微放松一下也没什麽,童年就这麽一次。”
赵梅却总是反驳:“慈母多败儿!现在放松,将来怎麽办?柏言是有天赋的孩子,我们不能耽误他。他现在辛苦一点,以後的路就宽一点。”
陆柏言听着父母的讨论,从不插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学习生活,甚至觉得,这样也没什麽不好。至少,一切都是清晰的,有规则的,他知道每天该做什麽,也知道做到什麽程度会得到母亲的认可。
他在学校里更加耀眼,也更加沉默。女生们私下里会偷偷议论他,说他长得好看,成绩好,家世也好,像小说里的男主角。但没人敢轻易靠近他,他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以及他母亲偶尔来学校时那种审视的目光,都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是标杆,是榜样,也是一个孤独的,被期望包裹起来的完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