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燃刚刚出入社交界的时候,曾听到过有人私底下评价她最会掩藏情绪与真心,像个假人,但这一切都是她照着秦欣学的,学会审时夺度,学会看穿人心,却唯独看不懂她这位母亲,因为留下的伤痕太多,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穿的究竟是不是真相。
她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影後,却唯独不是一位好母亲。
风燃不知道沈时迁让人放她进来是为什麽,只是不想去知道,不想去理解,这种迟来的温情在她眼里就像是整蛊游戏,沉浸其中就是不幸的开端。
于是风燃没理会她拉着自己的手滔滔不绝说的那麽多话,只是在最後才轻声说:“精神力失控了,我的耳朵是听不见的,您忘了吗?”
然後她亲眼看着一直端方优雅的美妇人在自己面前形象轰然倒塌,或许是难堪还是其他什麽更浮于表面的悲伤,风燃并不想探究,她的精神状态并不会因为秦欣的幡然醒悟知错悔改,说什麽从今往後我只认你一个女儿好好爱你这类的话而得到治愈与救赎。
看到她崩溃也不能让自己的心里有一丝痛快或慰藉,说到底她怨恨秦欣并不是像风麟烨风西乔那样针对到具体事件,只是怨恨她不爱自己,小时候想要的糖没能得到,于是现在已经过了爱吃糖的年纪。
她平静地下逐客令:“如您所见,我很好,生病也只是以前的旧伤导致的,沈时迁对我也很好,只是我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纠葛所以才一直没有联系,毕竟父亲在外对我的喜恶态度也很明显,我们已经没有再扮演一家人的必要了。”
“我之後还有TMS治疗,今天可能接待不了您了,以後应该也没有必要再见了。”
话说得很明白,即使秦欣伤心欲绝也被左岭小心翼翼地请了出去。
风燃并没有说谎,针对她突然爆发得严重的心理情绪状况,白芸汐又重新设计了一套治疗方案,只是她脑内的修复作用还没结束,不能用药物治疗这才不得不去做经颅磁刺激。
沈时迁卡着点进来接风燃去治疗,风燃蜷缩在他怀里,大概是一直以来的治疗确实有那麽点起色,刚刚面对秦欣时居然没有想起其他太糟糕的回忆,既没有激动,也没有痛苦。
“为什麽让她来见我?”
沈时迁从身上掏出一条项链,塞进风燃手里,银色长链的下面坠了一朵小小的水晶紫罗兰。
风燃认得这个,这是秦欣所有首饰里最朴素的一条项链,各种场合都没有见她戴过,却被她宝贝地保存得最好。
风燃第一次出席交际舞会的时候,秦欣精心帮她搭配打扮几乎把衣橱翻了个遍,看到这条项链的时候难得温柔娴静地看着风燃的眼睛流露出自然的笑意,她说,她的眼睛跟外祖父很像,还说这条项链是外祖父送给外祖母的,外祖母去世前把项链送给秦欣,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但那个时候风燃就觉得风西乔并非良人,对这个说法充满了鄙夷,觉得浪费了外祖母的一片心意,对于秦欣说以後也要把项链留给她当嫁妆这回事也没怎麽当真。
她捏着项链,明明应该厌恶的,却又舍不得用劲,怕捏坏了,一擡头泪汪汪地看向沈时迁:“她是来祝福我的吗?”
见沈时迁轻轻点头,才继续看向那条项链。
“星瞳,她刚刚说了什麽?”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从记忆中清除消失,不耐与冷漠全被涌起的淡淡怅然若失替换,于是回忆里的人诡异地变了模样,刚刚见到的秦欣其实也不像记忆里那样,她变得憔悴,有细小的皱纹,有粗糙无光的发丝,像玫瑰也到了凋零的年龄。
星瞳提炼出最关键的信息。
[风西乔养在外面的情人怀孕了,秦欣要跟他离婚,但离婚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她刚刚还说了不少肉麻的话,不过总的意思是她只有你了,以後也只能跟你相依为命了,但你幸福是比什麽都重要的。]
爱得模棱两可,熟悉得一点没变。
也难怪风燃拒绝她她会那麽难过崩溃。
“给她一笔赡养费,让她不要再来找我了。”
风燃又继续看向沈时迁:“把项链给你是怕我不肯见她吗?你倒是,这麽好贿赂?”
沈时迁把风燃托起来了一些,跟她头抵着头,他发散出来的精神力被风燃不自觉地捕捉识别到,想说的话像是意识流那样进入脑海。
[我只是觉得,你跟你的过去需要一个正式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