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爹坐在门坎上,一改嬷嬷来前的惬意,摸出根火柴,点上旱烟,凶恶地瞪着地板,深深吸了一大口。
看到这里,王盼儿气出了大半,舒爽地轻声从树上蹭下来。
真是好一出狗咬狗的大戏!
要她看,根本都不需要插手搅和,这一家子还有足够的晦气在後头等着呢!
她拍拍手,正准备回去找沐川,就见隔壁的王叔牵着三丫,火急火燎地向嬷嬷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王叔把三丫往嬷嬷跟前一带,喘着气问道:“盼姐儿没了,您瞧瞧我家三丫。”
三丫本能地地想往後退,但背被父亲抵着。她清楚地意识到,被送过去是什麽结局,眸子中透出惊恐来。
嬷嬷撩起三丫盖在脸上丶跑得乱七八糟的碎发端详。
旁边媒婆开了口:“这不是个好的,女生男相,克夫的主,少爷脾气温和,降不住。”
三丫松了气,後怕地蓄了一眸子泪水。
王叔不甘心,继续舔着脸给嬷嬷说道:“我家三丫,力气大,干活麻利,好使得很。”
嬷嬷看着眼前谄媚的男人,心生鄙夷:“那十两银子,烧给我家少爷做丫鬟罢。”
“十两!”王叔扯回三丫:“我家丫头再怎麽男相也不至于才值十两银钱。”
他絮絮叨叨妄想讲个好价钱时,又有几户人家牵着女儿赶了上来。
媒婆滴溜着眼珠子,在几个女孩之间来回打量。
这王家是个什麽风水,女娃就没崴的,被她们嫌弃男相的三丫,就算够不上水灵这等词,也要夸一句条亮盘顺。
嬷嬷冲着媒婆小声道:“挑个听话的,别再出什麽岔子了。”
“那就选最小的。”媒婆努努嘴,“听话,好哄,一收钱一手货直接带走,免得节外生枝。”
嬷嬷看向最右那个还梳着两个总角包包的女童,约莫只有八九岁,未免太小了点。
媒婆继续上着眼药:“八九岁就八九岁罢,我们走了这麽多村子都没现成的女娃,年纪大些的,不知又会耍出什麽花招,下去不过让少爷多等个几年。况且这小丫头天庭饱满,是个旺夫的相。”
媒婆说的不无道理,这八九岁的农村女娃,好哄得很。
走到女童娟儿跟前,嬷嬷蹲下身,摆出和善的笑脸轻声道:“小娃儿愿意跟着嬷嬷我去过好日子麽?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有疼你的叔叔阿姨,没人再打你骂你。”
女娃看了眼父亲,有些犹豫。
嬷嬷变戏法地从袖口摸出几个糖果,剥了纸皮,喂进娟儿口中。
尝到甜头,娟儿的双瞳蹭的发亮起来,甜甜地回应到:“嬷嬷,我愿意的!”
三丫突然挣脱父亲桎梏,踉跄着扑向女同。她死死攥住娟儿的麻花辫,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不能去。。。”
八九岁的娟儿当真好哄,她嘟着嘴摇头:“不会的,糖果这麽金贵,嬷嬷一下给了三颗,嬷嬷肯定是好人呀!”
嬷嬷满意地重新掏出金锭子,交到娟儿父亲手中。
娟儿被嬷嬷牵着,蹦蹦跳跳踩过田埂。
嬷嬷的影子笼住她单薄的身体,小小的姑娘就这麽跟着他们,开心地走了。
娟儿父亲虔诚地摩挲金锭,舌尖舔过豁牙後,张口咬了咬。确认是足金後,他更是喜不自胜,经过三丫身边还得意地笑了一声。
三丫眼看着一切发生,如至冰窖,她突然懂了为何盼儿姐要说这村落是个吃人的地方。
富人吃穷人,男人吃女人,婆母吃媳妇,最後吃掉她们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孩儿。
三丫父亲被娟儿父亲得意的嘴脸刺激到,反手重重一巴掌,掴在三丫脑袋上:“还愣着干嘛,赔钱货,滚回家做饭去。”
三丫耳畔如蜂群炸巢,血珠从鼻腔滴落,在粗布衣襟上洇出猩红斑痕。她脑中一片天旋地转,无知无觉,本能木着脸跟在王叔身後。
王盼儿再是迈不开要走的步,指甲深深抠进树皮,枯枝碎屑扎入指缝也浑然不觉。
远处娟儿蹦跳的身影渐渐缩成一个点,像一滴坠入深潭的水,而她只能看着涟漪消散。
在这个世界,女孩儿竟如此轻贱,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麽轻飘飘被至亲哄抢着叫卖。
然而她无力阻止一切发生。
只要张地主还想配阴亲,就一定会有个女孩儿香消玉殒,且世上远远不止一个张地主。
贪婪的大人丶被哄骗的小孩,还有无力反抗的少女。
远去的娟儿和被一掌打出鼻血的三丫,像两只手,生生穿过她的胸腔,拽紧了她的心脏。
王盼儿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任由咸腥漫进口腔。
为什麽遭受迫害的,永远都是无辜的女孩。
这世道当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