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她生了令人骇然的心思?还是义父之情不敢割舍?
殷素琢磨不透,亦在思忖该不该与之相谋。
诚然,如今时节,她并不希望杨知微顺利称帝,且不说其一路桎梏,只怕到时她还未能脱身便被其永困杨吴,为其卖命。
所以,若杨知微能与徐文宣一直相制掣,直至她顺利脱身杨吴,便是最好的打算。
案中茶盏已然温凉,她再次相碰,“谶语之事,乃我在为她分忧。”
“不过。”殷素擡眸,坦然对言:“徐仆射也不愿她在此节骨眼间,于上元丶称帝罢。”
“我亦如此。”
摈弃一切旁敲侧击遮遮掩掩,她直白而抛,直白而问,却叫徐文宣默然一瞬。
良久,他方开口:“你恨她?”
尽管不疾不徐,面色如常,可殷素仍望清那眼中分明无半分讽意,而是悬藏着他自犹不知的警告。
殷素怔顿。
半晌,她方慢慢了悟此话动机时,不由心底扯笑。
最难消受美人恩,徐文宣若一双眼都落在杨知微身,与她而言,便好办太多。
案上茶雾浓浓,殷素借此敛目,随即佯装神色讶然,“何来此话?我无天大本事,无非是干不得此赔命耗心的差事。与徐仆射相谋,也只是为惜命,上元局势连我此外道人也知并非似水上平静,便更不愿触此浑水。”
“你若也无事相求,怎会不拒?”徐文宣冷哼一声,“殷素,莫将自己摘得太干净。”
“李予又知晓你,还活着麽?”
“蛰伏幽州四载,斩首断尾,又轻巧承兄位上,你之名与他而言,只怕亦如惊石落水罢?”
殷素面色微挂不住,一瞬地擡目。
杨知微究竟都说过些什麽?
莫非将她一字不落地道干净了?
不,不会,杨知微野心大着,认定要拉着她下水,怎会叫徐文宣知晓她与唐国的关系。
可如今徐文宣已查得她的过往,若继续留在上元同杨知微一道厮混,只怕能被当做利益交换至洛阳,那时方真为砧板鱼肉。
殷素按着指节开口:“不论如何,我之诚心已奉至此。徐仆射若无意,今日只当未见,那根金钗,我会如实告知她。”
檀木案上炉烟渺渺,一点点弥覆徐文宣的瞳仁,鸦黑半覆其上,无声与漠然皆藏入内。
殷素心沉。
他半分不惧杨知微。
而她赌错了事,也试探错了人。
“七娘。”殷素忽而声高,唤一门相隔的女娘。
门外显出几道相缠的灰影,对坐者慢饮一盏茶,听门外喊叫声愈发急匆之时,方堪堪动唇,“放她进来。”
孙若絮踉跄着步子入内,忙朝左望去,“二娘,怎麽了?”
“徐仆射无意,咱们回罢。”
眼前之景转移,被那阔亮满阳的大道所覆。
可殷素心内丝毫未随此光亮,反愈沉愈底。
上元之地,她留不得了。
得快些离开,甚至快至今夜便得啓程。
只是沈却……
殷素敛目。
若知徐文宣如此缜密难缠,她便不玩笑地,应下两月之约了。